关于中原一点红的小故事

作者:尤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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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时间在现实和虚拟之间,划出了两道截然不同的轨迹。

      对苏晚而言,生活依旧是熟悉的节奏。上班,加班,偶尔和朋友小聚,然后在夜深人静或难得的周末午后,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侠骨柔情》。手机换了两部,电脑升级了一次,但“归云居”和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侠客“无名”,始终是她疲惫生活里一个温暖的锚点。

      只是,游戏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最初那几个月,苏晚几乎每次登录,都能在“查看状态”栏里发现新的小状况。擦伤、淤青、冻伤、饥饿……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永远在受伤的边缘挣扎。她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熟练地购买最实用的衣物(深色、耐磨、便于活动的短打或劲装),囤积大量的金疮药、止血散和饱腹的食物,及时地“赠予”或“使用”。每一次状态栏里红色的负面提示消失,被“健康”、“饱食”、“温暖”取代,她都能松一口气,仿佛真的照顾到了一个远方的孩子。

      【侠客契合度+5%… +3%… +7%…】契合度在无声的照料中稳步攀升,突破了80%,向着更高的数值迈进。苏晚依然很少去刻意刷这个数值,她只是单纯地希望“无名”在那个世界里能好过一点。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不知从哪次登录开始,苏晚发现“无名”身上的新伤变少了。状态栏里“饥饿”、“寒冷”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他依旧沉默,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庭院角落或桃花树下,但不再总是蜷缩着,而是常常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或者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柄已经换成了精铁锻造的长剑——那是苏晚在他契合度达到一定数值后,用游戏币在系统铁匠铺给他买的。

      他的身形在建模上似乎也拔高了一些,虽然依旧清瘦,但不再是幼童的稚嫩,肩背的线条开始显露出少年人的挺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那张建模简陋的脸庞上,属于孩童的圆润彻底褪去,下颌的线条变得清晰,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是深潭般的墨色,只是那潭水深处,似乎沉淀了更多东西,警惕依旧,漠然依旧,但少了几分幼时的惊惶,多了几分沉静的、如同未出鞘利刃般的锋芒。

      苏晚看着屏幕上那个焕然一新的少年身影,心里有些感慨。游戏时间过得真快啊。她点开“查看状态”:
      【状态:健康。精力充沛。心情:平静(专注)。】
      【侠客契合度:92%】

      “长大了啊,崽崽。”苏晚习惯性地在语音里轻声念叨,带着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莫名的怅然。他不再那么需要她事无巨细的照顾了。那个会缩在角落啃包子、会在雷雨夜恐惧颤抖的小小身影,仿佛还在昨天,转眼却已长成了这副生人勿近的少年剑客模样。

      游戏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转移。

      《侠骨柔情》不仅仅是一个养成游戏,它还有着庞大的开放世界和经营系统。随着游戏进程推进,苏晚接触到了“据点经营”的玩法。玩家可以购买地契,在游戏世界的不同区域建立自己的据点,招募NPC人手,发展产业,收集资源,甚至组建护卫队。这不仅能带来丰厚的游戏币和稀有资源收益,还能解锁更多高级功能和剧情。

      苏晚的兴趣被点燃了。现实里的KPI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在游戏里运筹帷幄、白手起家的感觉,意外地令人着迷。她开始投入更多精力研究地图、分析资源点、规划据点布局。第一个据点选在了靠近新手村的一个交通要道旁,取名“归云栈”,主营客栈和简单的补给。她像一个真正的经营者,仔细规划着房间布局、雇佣掌柜和伙计、设定价格、关注客流和收益报表。

      登录游戏后,她不再第一时间跑去看“无名”的状态(反正他现在状态总是很好),而是点开地图,传送到各个据点,查看运营情况,处理突发事件(比如食材短缺、有地痞骚扰等),或者规划下一个据点的选址。她在繁华的临安城盘下了一个小铺面做绸缎生意;在矿产丰富的黑风岭外围建立了一个小型矿场和冶炼作坊;甚至在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买下了一处湖畔别苑,暂时作为度假和囤积物资之用。

      虚拟的产业版图在她指尖一点点扩张。她沉浸在建设、管理和盈利的成就感中,看着游戏币和各种资源数字不断跳动增长,那种掌控感和创造的乐趣,是现实中难以获得的。

      她和“无名”的互动,也变得更加间接和……微妙。

      她依旧会给他买最好的装备(属性加成高的护腕、内甲、剑穗等),定期补充一些高级的疗伤丹药(虽然他用得越来越少)和耐储存的干粮点心放在归云居的仓库里。她不再频繁地操作游戏角色靠近他,进行“读书”或“陪伴”互动。一方面是他常常不在归云居(系统提示他外出“历练”或“执行任务”的时间越来越长),另一方面,看着那个沉默练剑、气场冷冽的少年,苏晚总觉得贸然靠近会打扰到他,甚至……有点冒犯?

      她更多的是在“经营”的间隙,偶尔切换视角,远远地看一眼归云居。有时能看到他在桃花树下练剑,剑光霍霍,身形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效率。有时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背影,坐在屋顶或最高的那棵树上,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像一尊孤独的雕像。归云居在她的经营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小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华美。但那个身影置身其中,却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绝感。

      【侠客契合度:95%】…【96%】…【97%】…
      契合度依旧在极其缓慢地增长,哪怕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直接照顾他。苏晚想,或许是因为她提供的物资和这个安稳的“归云居”大本营,间接地帮助了他?这让她在忙碌的经营之余,也感到一丝安心。

      现实中的两个月,在游戏里已是悠悠十年。

      苏晚的“晚晴商盟”在游戏里已经小有名气,拥有七个据点,覆盖了餐饮、矿产、运输、绸缎等多个行业,甚至组建了一支实力不俗的护卫队,负责押运和保护产业。她在游戏论坛的经营板块也成了一个小红人,分享攻略,解答萌新问题。

      这天晚上,难得的没有加班。苏晚给自己泡了杯热茶,舒服地窝在沙发里,点开游戏。她准备处理一下黑风岭矿场最近的矿石滞销问题。

      刚上线,一连串紧急的系统提示就疯狂刷屏,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音效!

      【警告!您的据点“归云栈”正遭受不明势力袭击!】
      【警告!护卫队损失惨重!请速支援!】
      【警告!建筑“主楼”耐久度急剧下降!】
      【警告!仓库有被攻破风险!重要物资可能丢失!】

      “什么?!”苏晚惊得差点把茶杯打翻。归云栈是她第一个据点,也是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点!谁这么大胆子?

      她立刻传送过去。加载画面结束,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归云栈火光冲天!精心布置的客栈大堂一片狼藉,桌椅破碎,杯盘狼藉。她高价雇佣的护卫NPC正和一群蒙着面、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敌人激烈交战,但明显处于下风,不断有护卫化作白光消失。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建筑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敌人数量众多,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下手狠辣。为首一人身形魁梧,手持巨斧,正一斧头劈向主楼承重的柱子!一旦柱子断裂,整个主楼都可能坍塌!

      “住手!”苏晚又急又怒,手指飞快操作,想调动其他据点的护卫队支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自己的游戏角色只是个生活系,毫无战斗力,冲上去就是送死!

      眼看那巨斧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归云栈最高的屋顶上俯冲而下!

      速度太快!快到苏晚的视线几乎无法捕捉,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带着极致凌厉气息的黑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极致凝聚、细若游丝、却亮得刺眼的剑光!

      那剑光纯粹、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灭绝生机的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那持斧巨汉的咽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巨汉挥斧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只看到一点寒星在眼前急速放大!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入肉声。

      剑光一闪而逝。

      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地。咽喉处,一点殷红迅速晕开。至死,他的眼睛都瞪得溜圆。

      整个混乱的战场,因为这突如其来、快到极致、狠到极致的一剑,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惊慌的护卫、凶悍的敌人,还是屏幕外心脏狂跳的苏晚,都死死地钉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上。

      他就站在倒下的巨汉尸体旁,背对着燃烧的主楼。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在跳跃的火光中如同冰冷的剪影。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微微垂着头,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毫无装饰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鲜血,正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滑落,无声地滴在焦黑的地面上。

      火光在他周身跳跃,却驱不散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杀戮、将生死视为寻常的漠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抽空了周围的空气,让温度骤降,让所有喧嚣都沉寂下去。

      苏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忘记了操作,忘记了据点危机,甚至忘记了眨眼。

      是他!

      虽然身形已经长开,气质变得冰冷肃杀,但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孤绝感,那墨色深瞳中沉淀的、令人心悸的东西……是“无名”!

      十年游戏光阴,那个缩在角落啃包子的孩子,那个在雷雨夜触碰光晕的小手主人……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一剑封喉、煞气凛然的冷峻剑客!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隔着燃烧的火焰,隔着破碎的屏幕,隔着次元壁和漫长的十年虚拟时光。

      那双沉淀了墨色、深不见底的眼眸,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穿透了游戏的光影,精准地、毫无阻碍地、直直地——

      钉在了苏晚的脸上。

      四目相对。

      苏晚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冰冷的审视,看到了深沉的漠然,但似乎……在最深最深的底层,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漫长时光冲刷得快要消失的……

      熟悉?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只有归云栈燃烧的噼啪声,和屏幕里那滴缓缓滑落的血珠,在昭示着时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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