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周小若课上都没怎么听讲，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善善的事。

　　善善能适应高中生的学习节奏吗？他会不会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啊？他应该不会到处乱跑吧？他……

　　周小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胡千安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小若？小若？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胡千安拿手在周小若眼前晃了晃，后者这时才回过神来，眼神迷茫地朝他看了过去。

　　“啊，怎么了？”

　　“喊你好几声都不回答，我还以为你在练习冥想。”

　　胡千安朝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对不起啊，”周小若被他逗笑了，“刚刚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到你叫我。”

　　“那你肯定也没注意到已经打下课铃了。走吧，一起去吃饭？”

　　胡千安站起身来，习惯性地要去搂周小若的背，却看到周小若坐在那里没有动，头朝着教室门口的方向，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怎么了，有人找你？”

　　胡千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一个有着一头黄毛的高个子男生在朝他们这里兴奋地挥手。

　　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胡千安疑惑地皱起眉头，微微眯起眼睛想看得清楚些，周小若这时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嗯，那是我朋友。你先去食堂吧，不用等我。”

　　周小若转身冲他一笑，然后径直朝那名男生走了过去。

　　周小若什么时候交的新朋友，还敢在学校里染发……不会是什么外面的鬼火黄毛吧？！

　　胡千安惊悚地联想到他昨天在短视频里刷到过的画面。

　　不对，他们也进不来学校啊？

　　而且看小若的样子，估计对方也不是什么坏人，胡千安也就没想那么多了，叫上另一个朋友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室。

　　周小若没想到善善会自己找过来，他看见对方脸上熟悉的金毛式憨憨笑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语气不自觉就放柔了不少：“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叫你在班里等我吗？”

　　善善登时露出一副经典的小狗受了委屈的表情，语气可怜兮兮的：“我看小若好久没来，以为你不要我了，所以就自己过来了……小若，我好想你啊。”

　　周小若哑然失笑。

　　他记得善善以前没这么黏他呀，怎么这才分开一会儿，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而且比以前更爱撒娇了，真是……太可爱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小傻瓜。况且这不是刚下课吗，也没有很久吧？”

　　周小若想去揉揉善善的头发，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在学校，得注意一下分寸，于是抬起的手落了下来，却被善善眼疾手快地抓住，直接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碎发遮掩下的一双眼睛亮亮的：“小若是想摸摸头吗？给你摸！”

　　善善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朝他们看了过来，周小若被吓得缩回了手，脸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他小声对善善说道：“在学校不可以这样，知道吗？会被很多人看见的。”

　　他已经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了。

　　善善像犯了错般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哦……对不起，小若，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周小若不是在责怪他，看到善善这么低眉顺眼的模样，他一下子心软了，“不是，我没有怪你，只是告诉你一下，不用道歉的。”

　　说着他安慰一般捏了捏善善的手，继续道：“我们先去吃饭吧，再不去，食堂可就要关门了。”

　　到底是狗狗，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善善重新恢复笑容，用力点了下头，说：“都听小若的。”

　　二人肩并肩地向食堂走去，路上周小若忽然问道：“说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班？”

　　他记得他好像没有告诉过善善。

　　身旁的金发男生身形一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若，其实我可以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是循着味道找到你的。”

　　“哇，好厉害。”周小若惊讶道，又好奇地继续问，“那我身上是什么味道的啊？”

　　善善凑近到周小若颈边嗅了嗅，在周小若看来，这实在是过于亲密的社交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善善的呼吸就洒在他的皮肤上，温温热热的。

　　周小若僵着脖子没敢动，许久才听到善善轻声说：“是很好闻的、阳光的味道。”

　　阳光的味道？周小若想起来夏天晒完的被子，那上面好像就有阳光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他晒了太多太阳了？

　　——

　　食堂这时候人还不少，周小若带着善善找了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周围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吃饭的学生，周小若也没有在意。

　　他拿筷子前看了一眼善善的餐盘，发现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肉类，不禁笑道：“打了这么多肉呀？待会儿可不能把骨头也吃了，你现在的身体不好消化。”

　　善善闻言开朗一笑：“我知道的，小若。呐，这些都是给你的。”

　　说着他把盘子里大部分的肉都夹给了周小若，丝毫不在意自己吃不吃得饱。

　　“诶……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你要多吃点，狗……你吃多点可以长身体呢。”

　　周小若差点说漏嘴，一边紧急撤回一边把善善给他夹的肉都夹了回去。

　　“好吧，谢谢小若，嘿嘿。”

　　看到善善大口吃饭的模样，周小若心里特别高兴。

　　曾经善善患病最严重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肯吃一口饭，就算吃进去了也会全部吐出来，没过多久体型一下子消瘦了一圈，把周小若心疼得整晚整晚地哭。

　　现在能再看到善善愿意吃饭的样子，周小若觉得特别好、特别开心，他完全不介意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吃饭。他怎么也看不够。

　　周小若低头吃了口饭，就听到旁边的同学在说着什么，他起初没在意，直到听到对话里出现了“金子善”的名字，才默不作声地开始注意起对话的内容。

　　“我去……我没看错吧，那是金子善？”

　　“他刚刚是不是给那人夹菜了……而且还用的是夹子音在说话？”

　　“卧槽你快别说了，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了。他不是很不好相处吗，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老实。”

　　“不知道哇，听说他车祸后就性情大变，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把脑子撞坏了？”

　　“我在网上看到过什么关于‘夺舍’的帖子，不会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吧？”

　　“好可怕啊你别说了！太诡异了……”

　　周小若默默听着，然后心想，其实你们很大程度上已经猜对了，不过不是脏东西，是只可爱的狗狗……而已。

　　他突然想到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听他们说，金子善原本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吗？

　　周小若努力回忆着以前为数不多和金子善有关的记忆。

　　除了看见过他给流浪狗喂食，好像还和他有过几次接触。

　　周小若记得有一次给班主任送作业时，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他双手抱着一大摞本子，正想着找走廊里的同学帮一下忙，门突然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黄头发男生，他看见周小若不方便的样子，什么都没说，默默帮他把门抵住，防止它自动关上。

　　周小若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等周小若送完作业出来时，男生已经不见了。

　　那个黄头发男生，就是金子善。

　　感觉也不是不好相处，相反还挺有礼貌的？

　　以周小若对那些混混的印象，他还以为金子善会直接摔门走掉呢。

　　周小若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叹气，他只是觉得大家好像把金子善想的太坏了，其实他人没有大家口中的那么恶劣吧？会不会是因为周围人都这么说，所以形成了一种潜意识呢？

　　周小若突然很想认识一下他们口中的“混混”金子善，但可惜为时已晚，真正的金子善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直到死前，他仍旧被看作是社会的渣滓，成为了人们时不时可以责骂发泄的饭后谈资。

　　想到这里，周小若为真正的金子善感到一阵惋惜和没来由的悲伤，饭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善善察觉到周小若的情绪变化，关心地询问道：“小若，你怎么了？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周小若点点头，勉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你吃完了吗？”

　　见善善也吃好了，周小若端着盘子起身：“那我们就走吧。”

　　他不想再听到别人谈论金子善了。

　　“好。把盘子给我吧，我一起送到回收处，免得小若你再跑一趟。”

　　善善积极地接过周小若手中的餐盘，试图做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来转变他的心情。

　　“那就辛苦善善了。”周小若笑了笑，眼里增添了些许光彩。

　　中午有很长一段自由活动时间，周小若和善善也不急着回教室，而是在操场上散着步、聊着天。

　　“小若，”善善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是十足的担心，“你刚刚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我做错什么了吗？”

　　周小若摇摇头：“没有，你很好。我只是……”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闷在心中的情绪说出来，也不知道善善会不会理解他说的话。

　　“……我只是在想金子善的事。”

　　不太熟悉的名字从嘴里流出，周小若的情绪也有了一个释放的口子：“我其实挺同情他的。虽然大家好像都不喜欢他。”

　　身旁的金发男生神色不变，他静静地听周小若说完这句话，才轻声说道：“小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不用怕。”

　　“我也没有怕，”周小若闻言笑道，“就是和大家的态度比起来，我像个异类，所以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小若，你说的那个人，就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吗？”善善突然问道。

　　周小若点点头：“嗯，是他。他的名字就叫金子善。”

　　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周小若又露出一个笑：“说来也巧，你们的名字里都带有‘善’这个字呢，还挺有缘的。”

　　不然善善也不会重生到金子善身上吧，他们总要有点相同的地方。

　　善善也露出一个笑，然后认真地问道：“小若，你想说关于他的什么呢？可以说给我听的，总闷在心里不太好。”

　　“我们善善这么善解人意呀？”周小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继续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道，“嗯……我跟他不熟，不了解他之前是个怎样的人，别人眼里的他可坏可坏了，但在我看来，他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坏……”

　　中午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不算刺眼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周小若看着前方兀自说着话，细碎的光晕在他的脸上覆了一层柔光，显得侧颜柔和又好看，吸引住了旁边人所有的目光。

　　阳光在金发男生的发丝间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中暗藏的情绪。

　　“……我记得好像是高一吧？有一次年级活动，我帮忙布展，他也在。当时我请他帮我递一下剪刀，他是把尖头一端对着自己递过来的。可能是不起眼的小细节，却让我印象深刻，他应该是个挺有礼貌的人。”

　　说完，周小若转头看向善善，后者正静静盯着他看，这时见周小若看向他，立马换上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小若，你继续说，我在听呢。”

　　“我是不是说了太多你听不懂的话了，你会不会嫌烦啊？”

　　周小若意识到自己自顾自说了许多，都没怎么留意善善的感受，有些自责地说道。

　　“不会！”善善连忙否认，“我最喜欢听小若说话了，没事的，你不用管我，把我当成小狗就行了……哦，我本来就是狗狗来着。”

　　见金发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周小若“噗”地笑出了声：“你太可爱了。那我继续说咯？”

　　“嗯嗯。”

　　“其实……我觉得大家好像对金子善有误解，也可能是我想错了，总之他应该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么可憎，他其实也有优点的，只不过大家忽视了。”

　　周小若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可以，我还挺想和他交个朋友的。可惜……”

　　“可惜什么？”善善见他迟迟没说下文，忍不住问道。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周小若摇摇头，褪去的伤感再度袭来，淡淡的情绪萦绕在心间，久久没有散去。

　　“有机会的。”善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周小若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困惑。

　　善善很认真地说道：“还有机会的，小若。金子善听到你的话以后，肯定也会想和你做朋友，你这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周小若权当这是善善在努力拼凑话语安慰自己，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笑着说道：“是吗？我好开心，多了一个朋友呢。谢谢你，善善。”

　　也谢谢你，金子善，周小若在心里默默说道。

　　两人见时间差不多了，一齐回了班。

　　分开时善善倒没有那么舍不得了，只是仍黏了他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小若回到座位上，正欲打开练习本写作业，却被胡千安叫住了。

　　“小若，”周小若循声转头，就看见胡千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金子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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