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痕寄

　　禁丹库的侧门藏在竹林尽头，铜环上攀着层薄苔。
　　柳霜复摸出令牌，贴上锁孔的瞬间，陨铁星纹突然发亮。“咔嗒”一声轻响，门轴转得极涩，像吞了十几年的潮气。
　　库内弥漫着陈药味，混着点铁锈气。柳霜复点着火折子，火光跳起来时，她看见一排排药架，最顶层的木格空着大半，积灰却比下层薄，像是最近被翻动过。
　　“找什么?”
　　柳霜复的手顿了顿，宽袖下的朱玉佩轻轻撞响。把火光往更深处照:“云蘅说你今日来过。”
　　柳珈的声音从阴影里漫出来，素白裙角扫过地面的碎药渣:“我来取去年晒的当归，倒是你，逐星宗的内门弟子，半夜闯自家库房?”
　　火光晃了晃，柳霜复看见她手里的黑布包，和柳凛凛说的那个一模一样。“当归在东侧第三架，”她声音平平，“你站在西侧的架子前，手里却攥着包没开封的药。”
　　柳珈的指尖猛地攥紧布包，火光照见她袖口沾的银灰粉末一比白日丹房里的更浓些。“你倒是比七叔公还清楚库房布局，”她笑了笑，却没往前走，“十年前你娘住在这里时，是不是常带你来看药?”
　　柳霜复的火折子抖了下，火光在药架上投下乱晃的影。她娘的事是柳家的忌讳，连七叔公都少提，柳珈此刻提起，倒像在翻陈年的疤。“我娘住的是丹房后院，”她把火折子举高些，照亮墙角的石灶，“这里的石灶是炼丹用的，去年我来查过，灶底的灰烬里有碎灵砂。”
　　柳珈的脸隐在阴影里，只看见下颌线绷得很紧:“丹房的碎灵砂多的是，被风刮进来也正常。”
　　“正常到能在灶底积半寸厚?”柳霜复往前走了两步，衣摆扫过药架，带起阵灰，“而且这砂里混了星屑石，逐星宗的丹炉才用这种料，柳家的丹房从不用。”
　　火光突然被风卷了下，暗下去的瞬间，柳珈往后退了半步，撞在药架上，有个木盒从架上摔下来，滚到柳霜复脚边。
　　她弯腰拾起时，盒盖裂了道缝。里面没有药，只有半块玉佩，玉质通透，和云蘅戴的那只纹路能对上，只是这半块的边缘有缺口，像被硬生生掰断的。
　　“这是……”
　　“别碰!”柳珈的声音陡然拔尖，又很快压下去，“这是十年前失踪的弟子留下的，七叔公让我收起来的。”
　　柳霜复把玉佩举到火光下，缺口处的裂痕还很新，绝不是十年前留下的。她指尖摩挲着纹路，突然想起云蘅镯子内侧的刻痕。当时没看清，此刻倒和这玉佩上的金银花纹重合了大半。
　　“柳凛凛他爹，”她目光扫过柳珈发白的脸，“当年是不是负责看守这里?”
　　柳珈捏过素白的袖口遮住半张脸:“我不记得了。”
　　火折子燃到了头，最后一点光灭时，柳霜复听见布包落地的声音。她后退半步，宽袖扫过石灶的边缘，摸到个冰凉的东西一-是枚银令牌，刻着“柳”字。
　　“你在找这个?”她攥着令牌转身，门外的月光刚好照进来，映出令牌背面的芍药纹，“这是柳家看守禁丹库的令牌，当年失踪的弟子里，只有柳凛凛的爹有资格持有。”
　　柳珈的身影在月光里晃了晃，像要栽倒。她没去捡地上的布包，只盯着柳霜复手里的令牌:“你从哪找到的?”
　　“灶膛里。”柳霜复把令牌塞进锦囊，和逐星宗令牌并在一起，“你白日在丹房炸炉，是为了引开所有人，好来这里找这个吧?碎灵砂是故意撒的，冰魄纹是用星屑石划的，想让人以为是逐星宗的人来过。”
　　月光突然被挡住了大半。柳凛凛站在门口，鹅黄色锦袍在暗影里格外亮，手里还攥着那把小锄头一怕是从暖棚直接跑过来的，袍角沾着的泥还没干。
　　“我都听见了，”他声音发紧，“我爹的令牌...…怎么会在灶膛里?”
　　柳珈的肩膀抖了下，没说话。
　　柳霜复走到门口，把锦囊塞进柳凛凛手里。“你爹的事，”她抬头时，月光落在她浅棕色的眼睛里，“不是失踪。”
　　柳凛凛的手猛地一颤，锦囊掉在地上。
　　“十年前有人用禁丹库炼私丹，”柳霜复发冷的声音在竹林里荡开，“你爹发现时，被人灭口了
　　柳珈在帮凶手遮掩，或许......她只是被胁迫的。”
　　柳珈蹲下身，捂住脸。布包里的药散出来，是些安神草，和云蘅晒的那些一模一样。
　　柳凛凛捡起令牌，指尖在缺口处摸了又摸，抬头看向柳霜复，平时总扬着的下巴收着，眼里却没了茫然:“我们现在就去找七叔公。”
　　“不行。”柳霜复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令牌传过去，“七叔公若知道了，这库房里的人会立刻毁了剩下的证据。”她看向柳珈，“你白日让侍女送的黑布包，是不是给云蘅的?”
　　柳珈的哭声顿了顿，点了点头。
　　柳霜复想起云蘅廊下晒的安神草，想起那枚和玉佩同源的玉镯，想起她说“明日去宗里送药谱”。
　　“你们先回去，”她捡起锦囊，外袍扫过地上的药草，“就当没来过。”
　　柳凛凛攥着令牌没动:“我跟你一起。”
　　“暖棚的芍药若枯了，”柳霜复看着他，嘴角难得弯了下，“你赔得起?”
　　柳凛凛捏了捏令牌，终是转身往竹林外走。鹅黄色的背影没入竹影时，他停下步子:“明日药田的凝露草熟了，我给你留着。”
　　柳珈已经站起身，正用布包拢散了的药草。她的素白裙摆沾了灰，倒比白日看着真实些:“云蘅明日会去宗里的后山，她说那里的‘逐月花’开了，要采来做药引。”
　　逐月花是逐星宗的禁药，用来炼丹会损伤灵力。“我知道了。”
　　离开禁丹库时，竹林里的风带着潮气。柳霜复摸出锦囊里的令牌，两枚星纹在月光下相叠一一她突然想起云蘅说“剑穗用了凝露草碎末”，想起安神草的叶脉，原来那些纹路不是像星图，是根本就是按星图种的。
　　回到住处，窗台上多了个食盒。打开一看，是山楂盔，还温着。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一一是柳凛凛的笔迹:“厨房刚出炉的，皮比上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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