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调

　　说曹操曹操到，陈千福推开棋牌室的门，手上拎着一兜早餐。

　　“哟，睡醒了？”陈千福看见许良朝坐起来，挑了下眉，走过去把早餐放到他旁边，“你的。”

　　许良朝刚睡醒，还是有点懵，看了眼那个袋子，有点惊喜地抬头问：“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陈千福转身坐到自己的转椅上，“是你自己花钱买的。”

　　哦。
　　许良朝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花钱买了早餐。

　　“那个……”许良朝抓了抓身上的毛毯，“这毯子——”

　　“哎这包子是猪肉酸菜馅的，你爱吃不？”陈千福就怕他问起这事，赶紧打断他岔开话题。

　　许良朝愣了一下：“……还行。”

　　“爱吃就行。”陈千福低头摆弄手机，不再看他。

　　许良朝：？
　　我说的是爱吃吗？

　　但包子的香味让他的肚子又是一阵嚎叫，昨天吃的那一个地瓜顶多是让他不饿，完全没到饱的程度，吃完了地瓜，也可能是太累了，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几乎是有些着急地解开了早餐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没几下子，一整袋早餐就全被他吃光了。
　　这回是真饱了。
　　他往后一靠，还舒服地打了个嗝。
　　下意识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开了好几下，都是黑屏，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没电关机了。

　　许良朝想打电话找个人，这样的生活他是一天也受不了了。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还在低头看手机的陈千福旁边，离近了才看出来他在皱着眉头，好像在跟谁发着信息。

　　“你好。”许良朝声音不大。

　　“嗯？”陈千福抬起头，暗灭了手机。

　　“我手机关机了，能不能借你这充电器充一下？”许良朝问。

　　陈千福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下面插着的充电器，然后拔了下来：“手机给我。”

　　“你先充吧……”许良朝说。

　　“我这充满了。”陈千福说。

　　“哦。”许良朝递给他手机。
　　这充电器充电还挺快的，在那等了没一会儿就10格电了，他拔下来把充电器还给了陈千福：“谢谢啊。”

　　陈千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良朝推开门走去门外，在通讯录界面划动，给何立远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听。

　　“喂？何叔。”许良朝说。

　　“良朝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何立远那边的声音有点不稳。

　　“你这是……晨跑呢？”许良朝心想，这越老还越健康养生了呢。

　　“是啊，跑了一公里了已经，找我什么事啊？”何立远想了想又笑着问，“没什么好事吧？”

　　一下子就被看穿，许良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叔你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在你那住两天啊？”

　　“在我这住两天？”何立远马上又看透一切地笑了，“跟你爸妈吵架了？”

　　“没跟我妈吵，主要是我爸。”许良朝说。

　　“你爸？”何立远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爸还能跟你吵起来呢？他脾气多好一人啊。”

　　许良朝一听这话有点急了，好像是他有多无理取闹似的：“不是何叔，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啊？”

　　“好好好，我不替他说话了。”都是有分寸的人，虽然年轻时候都是好哥们，但现在都有各自的家庭了，何立远就不会太打听人家的家务事，但对人孩子还是很宠的，“那你现在在哪呢？我找司机接你去啊？”

　　“好啊，谢谢何叔。”许良朝说。

　　电话挂断之后，许良朝给他发过去一个定位，刚发完，就收到了常旭远的消息。
　　-朝，昨天晚上你过得还好吗？

　　许良朝回复他。
　　-不好。
　　但一想到那块烫嘴的地瓜和那条大厚毯子，就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不好，刚出现这个想法时，他自己都有点震惊，感觉是自己把自己给洗脑了。

　　-我也不好，回去就被我妈臭骂了，都没顾得上管你。

　　-没事，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

　　-我自己也没顾好，现在心灵已经破碎了【心碎】
　　-你现在在哪呢？不会在那个棋牌室住一晚上吧？

　　-正是。

　　-哇塞。
　　-那你能出来一趟不？老地方。

　　老地方其实就是一家咖啡店，有时候他们出来玩不想回家就去那买杯咖啡，蹭空调还能歇着。
　　许良朝到的时候常旭远已经点完两杯咖啡在他们总坐着的位置上等他了。
　　两人一见面，气氛堪比“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般的凄惨悲凉。
　　然后常旭远就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塞进了许良朝的手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兄弟，这是我唯一的资产了，压岁钱全被我妈收去了，这一百你先拿着……”

　　但许良朝压根也没入他的戏，把一百块钱还给他：“你演哪出苦情戏呢？”

　　常旭远“啧”了一声，也立马出戏了：“这是我对你离家出走的资助，要不然你得饿死在今晚。”

　　许良朝喝了口自己那杯咖啡，泰然自若地说：“一会儿何叔就给我接走了，我上哪饿死去。”

　　“哎呦？”常旭远有点意外地说，“这有人脉就是不一样啊，亏得我还这么担心你。”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许良朝说，“昨天刚被骂完，今天还敢出门啊？”

　　“等一下，咱先别说这乱七八糟的了，我找你是有正事的。”常旭远说。

　　“你能有什么正事？”许良朝不以为意。

　　“你是不是把那谁给拉黑了啊？”常旭远说，“他昨天电话都打我头上来了。”
　　“他”指的是邓梓铭。

　　许良朝一听这话都震惊了，骚扰他还不够还要骚扰他的朋友，想起邓梓铭就一肚子火：“那你赶紧把他也拉黑了啊。”

　　“我拉完了已经。”常旭远说。

　　“他跟你都说什么了？”许良朝问。

　　常旭远想起他也是一阵恶心：“就求我，让我劝劝你别不理他，还说对不起你，说了挺多，反正核心就这些。”

　　一起打台球认识的哥们，许良朝的狂热追求者，追到人家门口了，还强行见了父母，被许良朝知道了差点没直接报警。
　　在这之后，许良朝也就借此机会跟他爸妈出了柜，本以为自己爸妈开明一定会理解他的，却没成想遭到了他爸许小磊的反对，两人大吵一架，许良朝一气之下直接离家出走。

　　许良朝想到这些就叹了口气，烦得不行：“别理他就行了，这种人就脑子有病。”

　　常旭远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笑了，搭上他的肩膀：“他说这些还都算好的呢，以他那性子，没说什么，啊我此生非你不娶这种傻逼话就不错了。”

　　可许良朝的关注点非常清奇：“明明是此生非我不嫁。”

　　常旭远：“……？”
　　傻逼。

　　“他要再敢来找我我就直接报警。”许良朝说，“上次都是我心慈手软了。”

　　“你那还叫手软呢？”常旭远说，“给他那两拳也够他受的了。”

　　两人边聊边把咖啡喝完了就走了，常旭远是不敢在外面呆太久，被他妈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骂，许良朝是要赶紧赶回去康福棋牌室，等着何立远的司机来接他。

　　＊

　　上午的棋牌室总是很冷清的，待会儿陈千福的姥姥会来看店，他就可以去休息一会儿，再等到傍晚老太太回家了，他和王慧婷才开始轮班看店。
　　这会儿不少在这过夜的客人也醒过来了，一个个抻着懒腰打着哈欠地往出走，陈千福想送送客，但一时也有点犯懒了，看着他们走出去一点没动。
　　正百无聊赖地坐那呆着，外面就推门进来了三个西装大汉。
　　陈千福立马警觉，这一看就不是来娱乐打牌的。

　　“你好。”他站起身。

　　其中一个大汉环顾了一圈，最后看向陈千福：“许良朝在这吗？”

　　找那少爷？
　　陈千福表情微变。
　　不是吧……债主这么快找上门来了？

　　“他不在这。”陈千福说。
　　一想到那少爷身上所剩无几的几十块钱，他就打了个颤，这要让他们抓住了，不得给他大卸八块啊？
　　这富人家的孩子也是挺惨，家里破产欠钱了，孩子还得被债主追着跑。

　　“他不在这？”大汉皱了皱眉头，看了眼旁边的同伙，又问陈千福，“你这不是康福棋牌室吗？”

　　“是。”陈千福怕说错话，尽量少说话。

　　“昨天晚上没有一个叫许良朝的男生在你这住？”大汉继续追问。

　　“没有。”陈千福决定帮他隐瞒，少爷虽然看着挺招人烦的，但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坏人，不但不坏还反而挺单纯的，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陈千福怕跟他们扯上关系，这几个人再找他店的麻烦，索性直接否认到底，“这附近还有挺多棋牌室都叫这名的，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

　　这几个人互相看看，最后眼神落在了陈千福身上，都觉得他非常可疑，其中一个人面露凶相：“这附近就你一家叫康福棋牌室，把我们当傻子呢？你把许良朝藏哪了？”

　　陈千福心下一沉，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不好骗，还没等他再说话，他们就直接走了进去，陈千福立马拦在他们身前，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们干什么？”

　　“许良朝就在你这，你把他怎么了？”大汉说。

　　“他早就走了，根本不在这。”陈千福事到如今只能这么说了。

　　几个大汉觉得他非常可疑，又往前逼近了几步：“你刚刚还说他从来没来过，这会儿又变成他早就走了，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这时王慧婷从隔间被吵出来了，一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找事的，同样逼近他们，气势分毫不让：“劝你们别找事。”

　　“我们找事？”大汗冷笑了一声，“我们就想找许良朝，我们找什么事了？”

　　“许良朝不在这。”王慧婷说。

　　“那他去哪了？”大汉皱了皱眉，语气更加冷硬。

　　双方正剑拔弩张之时，大门又被推开了，许良朝悠闲地走进来，刚一抬眼，当即吓了一激灵，赶忙劝阻：“哎哎！你们别打起来！”

　　五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表情都不善，许良朝被盯得直接僵在原地，只能动动眼珠子。

　　“良朝？”那个打头的西装大汉看见来人是许良朝，才终于有个笑模样了，走过去说，“你上哪去了？我们还以为……”

　　许良朝看了看陈千福，又看了看他们，又想到他们刚才差点打起来那气势，还以为什么？他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张叔，你这……来就来，怎么还带俩人啊？”许良朝抓了抓头，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是误会了，“还有穿的这一身……好像那什么。”

　　“他俩是实习的，非得跟着。”张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这一身怎么了？我们现在上班都这么穿啊。”

　　“……挺好。”许良朝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们先出去一下呗，我还有点事，马上就走。”

　　“行，不着急。”张叔回头又瞄了一眼陈千福，凑到许良朝耳边悄声说，“你小心点那老板，不是什么好人，满嘴胡话。”

　　陈千福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几不可闻地向下撇了一下。

　　许良朝应和着点头：“行，我小心点。”

　　然后张叔就带着那两人先出去了。

　　现在屋里就剩他们三个人了，王慧婷见没什么事了，就也走了，所以就只剩下许良朝和陈千福两个人。

　　陈千福算是彻底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一时间为自己突发的善心感到不值得，还生出了一丝丝的窘迫，所以对这人印象更差了，不想理他，想直接走，但有个少爷不让他走。

　　“那个……”少爷走近他，“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没误会什么。”陈千福看都不看他。

　　“那几个人是司机，可能长得有点凶，看着有点像……那什么。”许良朝跟他解释。

　　“哦。”陈千福依旧没有表情。

　　“你是不是——”许良朝说。

　　“你赶紧走吧。”陈千福打断他，“他们在外面等你呢，别等着急了。”

　　许良朝看了眼外面，停了辆黑色的车，转回头来说：“……那行吧，我走了啊。”

　　陈千福没搭理他。

　　许良朝在原地等了两秒，好像还想说什么似的，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他上车后，陈千福又在原地愣了会儿，才重新回到自己那转椅上去，心里烦得很。

　　许良朝坐上汽车后座，旁边就是那个实习生，前面副驾也坐了一个人，还都穿的西服，压迫感十足。
　　他自己看这场面都没忍住笑了，也不怪人家误会，交警看见他们估计都得严查一下。

　　不过……那小老板是不是以为他被追债了？或者被什么邪恶组织盯上了？
　　估计还帮他隐瞒了，要不然张叔也不能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满嘴胡话。

　　本来在棋牌室的时候他还想问问的，但小老板好像不怎么想跟他说话，总是打断他。
　　……嘴挺损，人还挺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