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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朵玫瑰
唱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大家的欢呼鼓掌声。
季兰榆疑惑地转头看向台上,一位帽扎羽毛身着五颜六色袍子的吟游诗人站在上面。
只见他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嘘,今天我要唱的是关于布朗商人家族的故事。”
大家都安静下来,目光兴奋地注视着他期待他的吟唱。
很明显,在场的人都对这个布朗商人家的故事有所了解,季兰榆仔细观察吟游诗人手里的琴。
是她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的琴,因为活得久在顺夏国的时候就学了很多乐器,古琴古筝、琵琶、排箫、埙诸如此类的。
没见过的琴就想见识学习一下,没办法,她还是这么好学。
“你看到他手里那个鲁特琴了吗?他的琴技可是这个,”安伯亮出他的大拇指,“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的吟唱,如此美妙的歌声,如此有趣的故事……”
安伯沉浸在夸夸其谈的氛围里,季兰榆把身子往一旁挪动了一些距离,这可真是个话痨。
“像花一样年纪的小女孩,
像绿叶一样蓬勃的生机,
妈妈却如鸟儿般离去。
家里的空旷,灵魂无处安放,
她躺在花丛之中,
遥想母亲般温柔的目光,
无法盼望天使的到来,
她踮起脚尖独自舞蹈,
妈妈的眼泪不会说话,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她情愿不再有那一天,
一位女士的到来,
疼爱她的父亲再娶了,
漂亮的两个姐姐心肠却不漂亮,
挑水,生火,
我们可怜的辛德瑞拉,
洗衣,做饭,
我们可怜的辛德瑞拉,
请上帝救救她,
我们可怜的辛德瑞拉,
愿她不再被欺负……”
吟游诗人吟唱的每一句歌词,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展现了发生在这个女孩身上的悲痛,酒馆里的一些人眼角早已染上泪水,仿佛都在期待着上帝的降临,救辛德瑞拉于水火之中。
“布朗夫人真的很恶毒,天呐我都不敢想象我们可怜的辛德瑞拉过得有多不容易。”
“上次见到辛德瑞拉,她手臂上都是伤痕累累,太心疼了。”
“恶毒的两个继姐,她们就是嫉妒她的美貌,连漂亮衣裳也不留给她。”
酒馆里的人们开始低声讨论,季兰榆把这个故事听得七七八八的,清楚了大概内容。
“你也觉得她的继母和姐姐们很恶毒吧?”安伯双手环抱,在身侧忿忿不平。
季兰榆目光追随着吟游诗人和其他人正在聊一些他所见所闻的趣事,开口道:“可是布朗商人真的对这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吗?”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唯独他不了解不清楚。
那么他就是在纵容悲剧的发生。
“啊?哦——”安伯一拍脑门,脑中思索这件事的细节,突然醍醐灌顶,“我说呢我说怎么有点奇怪。”
“可是布朗商人为了赚钱常年在外到处奔波,回家已经很累了,也许并没有关注到这些。”旁边的一个大胡子男人皱着眉头反驳,并且用很嫌弃的眼神睨了季兰榆一眼。
季兰榆转头过去看向他,一秒两秒三秒过去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看得大胡子男人疑惑不解。
只见季兰榆捏紧鼻子,“好臭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不用去跟一些思想观念不同的人理论,因为他们绝对听不懂你说的话。
在她看来,布朗商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女儿遭受的一切,所以他只是选择了避而不见,那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他厌恶他的女儿吗?还是爱他的第二任妻子爱到可以不管亲生女儿的死活?
可是辛德瑞拉目前遭受的一切才是事实。
季兰榆忍不住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感受到来自夜晚寒风的冷气。
走回王宫的路上一阵打骂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面包房与香料店间隔的小路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深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就乖乖地不要发出声音,等我扇完你三巴掌,就放你回家,听清楚了吗?”
“塔姆你不能这么做!你要是这么做我会告诉你妈妈的,而且我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
女孩的声音带着恐惧和不理解,微微颤抖发出质问。
“哼,你当然没有得罪我,但是你昨天可是跟你姐姐顶嘴了不是吗?我今天扇你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姐姐让你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我……”
塔姆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内的人,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季兰榆紧紧地盯着塔姆,目光如炬,“你怎么了?继续说啊,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让我也看看吧。”
季兰榆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这种发生在眼前的事,也不得不管了。
“你,你别多管闲事,我们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
说着他慌忙拽着地上的女孩就要往别处走去,女孩挣脱不来,寄希望于这个陌生人,她流下眼泪看向季兰榆。
季兰榆不想多费口舌,走到塔姆面前背对着女孩,“回家去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确定女孩看不见她的动作,拿出一小瓶梅香,对着塔姆吹了一口香,塔姆在接触到梅香的一瞬间眼神变得浑浊不清。
嘴里无意识地呢喃,“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塔姆越过两人,身体如木乃伊般迈着步伐朝家的方向走。
随即季兰榆拉着女孩走出小道,来到大街上,“没事了,我劝他回家了。”笑着对她说。
女孩还处在惊恐不安的状态里,脑子还来不及理清刚刚发生的事。
手捏紧灰扑扑有些破烂的衣服,“谢谢你,谢谢你。”她感激涕零连着弯了好几个腰。
又一阵冷风吹来,季兰榆扶住她的肩膀,耐心问她:“大晚上挺冷的你穿这么少,赶紧回家吧,还害怕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女孩小心翼翼地说,说完又对季兰榆鞠躬,迈出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季兰榆看着她萧瑟的身形,没忍住上前扶住她,“还是我送你吧,万一他又返回来找你了。”
她当然知道塔姆不会半途清醒,梅香的效果会延续到他回家睡着之后。
女孩心里一阵感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你人真好,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我的母亲和姐姐都不喜欢我。”
泪水从眼眶里滑落出来,不敢发出声音的啜泣声,破旧的衣裳以及若隐若现的伤痕,仿佛都在诉说她遭受过的伤害。
可怜的女孩,季兰榆大概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是今晚吟游诗人歌词里的主角,是人们讨论的对象。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季兰榆轻轻地摸了两下她的头。
女孩觉得摸头的动作好温暖,像妈妈以前抚慰着她一样,而且身上散发着一股特别令人安心的香气。
她低着头,目光里都是肮脏的衣服和鞋,羞涩地眨着眼睛,“辛德瑞拉,我叫辛德瑞拉。”
“我是说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辛德瑞拉算什么名字?没有人应该被叫灰姑娘的,她肯定不会喜欢。
她的心刹那间一紧,看向季兰榆的这一刻竟忘记了呼吸,眼里的灰暗一扫而空,泪水盛着希冀在眼眶里打转。
她坚定地开口说:“我的名字是——伊蒂丝,伊蒂丝·布朗。”
从父亲带着继母住进家里的那一天慢慢开始,她没有了自己的漂亮裙子,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了。
伊蒂丝看着近在咫尺的家,笑了。
连她自己也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那么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伊蒂丝站在房子前,期待着回应,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名字,然后跟她做朋友。
“当然没问题啊,你可以叫我卡兰莎,这就是你家了吧,那你快回家吧别冻生病了。”季兰榆观察黑夜里这栋豪华的房子,尽管黑暗遮盖了房子的大部分,但仍然可想而知布朗商人的财富有多丰厚。
大门紧闭,伊蒂丝心中只期盼门没有被锁,能够顺利进去,“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谢谢你赶跑了塔姆,还问了我的名字,大家叫我辛德瑞拉已经很久了。”
“只是举手之劳,伊蒂丝,哪怕所有人都忘了你的名字,但是只要你自己还记得,你的名字就不会消失。”季兰榆真挚地告诉她这个道理,这是她很久之前就明白的了。
与伊蒂丝相同又不同,她是活得太久了,很长一段隐居的时间里没有与外人接触,也就没有人再叫她的名字。
偶然有一天望向大片的花田时,大脑混沌纠结又瞬间炸开,似乎许久没有听到一声“季兰榆”了。
“卡兰莎,你的名字真好听,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名字的。”
面前的女孩笑眼就像天上的弯月,笑得如此明媚,仿佛是把所有的痛苦都揉碎在了这个夜晚。
回到楼顶小阁楼里,伊蒂丝卸下一天的疲惫,褪下自己的脏衣服将自己裸露在一块破碎的镜子面前。
手臂上身上都有新伤旧伤留下的疤痕,伊蒂丝轻柔地触摸它们,她在唤醒被挨打时的痛感,叫自己不要忘记每一次的伤害。
她的身子逐渐颤栗最后蜷缩倒在床上,她还幻想着自己在妈妈的身体里紧紧地把自己环抱住。
同时,季兰榆也回到了王宫里,原谅她一把老骨头了一进屋只想躺在床上,她想到发生在伊蒂丝身上的事。
尽管伊蒂丝母亲死亡了,布朗商人也只是仅存一点对她生母的愧疚所以才对伊蒂丝好,但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女主人能为他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务,所以为了这个家这个集体,女儿受伤,做出退让这是无可厚非的。
他装作看不见,最后也只是用一点带回家的礼物来弥补他那微乎其微的父爱。
其实季兰榆和伊蒂丝都清楚,分别前的那个笑,不是在释怀所有的痛苦,那只是对一个帮助过她的人展露自己最初的纯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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