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而未决的夏天

　　毕业典礼那晚，省一中偌大的礼堂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香氛、汗水和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

　　巨大的“毕业快乐”横幅从顶棚垂下，在暖风里微微晃动。

　　喧嚣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人影憧憧，彩色的光柱扫过一张张年轻、兴奋又带着离愁别绪的脸庞。

　　周怡缩在礼堂最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手里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可乐。

　　铝罐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渗进来，也压不住心底那股不断翻涌的寒意。

　　她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追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钉在舞池中央。

　　那里，陈之悬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深色西裤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

　　他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看着面前穿着浅蓝色小礼裙的梁月。

　　梁月仰着脸，笑容羞涩而甜蜜，双手轻轻环抱着陈之悬的脖颈。

　　陈之悬的手，一只绅士地、礼貌地搭在梁月的腰侧，另一只则被梁月紧紧握着。

　　在周围同学善意的尖叫和起哄声中，梁月踮起脚尖，飞快地、带着少女的勇气，在陈之悬的侧脸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哇哦——！！！”

　　“在一起！在一起！”

　　起哄声浪瞬间达到顶峰，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陈之悬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在周围巨大的声浪和梁月含羞带怯的凝视中，脸上的愕然迅速被一种温和的、被氛围推着走的笑意取代。

　　他没有推开，也没有明显的主动，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周怡无比陌生的，被“大势所趋”的默认。

　　就在那一刻，梁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兴奋的颤音，清晰地传遍礼堂每一个角落。

　　“陈之悬，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疯狂、更加一致的欢呼：“答应她！答应她！”

　　光影交错中，陈之悬的脸在周怡的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看到他似乎被这巨大的声浪和眼前的女孩推到了聚光灯的最中心，在短暂的迟疑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温和，却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轰”的一声，周怡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礼堂里所有的声音——音乐、尖叫、欢呼——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嗡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冰凉的铝罐被她的手指捏得“咔吧”一声，彻底变了形，残余的可乐顺着指缝流下来，黏腻冰凉。

　　她猛地转身，像一尾急于逃离窒息水域的鱼，用力拨开身后沉浸在欢乐中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礼堂侧门。

　　厚重的门被她用力推开，外面清冷新鲜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在她滚烫的脸上。

　　她头也不回地冲进浓重的夜色里，身后礼堂里巨大的喧嚣和绚烂的光影，瞬间被隔绝，像一个被狠狠关上的、再也无法回头的梦。

　　口袋深处，那张早已订好的、飞往墨尔本的电子机票，硌着她的腿，冰冷而坚硬，成为此刻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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