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系有颗草莓》

　　林湛指关节蹭过鼻尖那飞快的一下，像按下了周屿大脑里某个隐秘的开关。之前的痛苦、烦躁、坐立不安瞬间被一种奇特的兴奋感取代——他抓住了冰山的软肋！

　　“林大学神，”周屿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脸上挂起那种混合着无辜和狡黠的招牌笑容，“你是不是……鼻子不太舒服？这儿灰挺大的吧？” 他故意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周围书架上隐约可见的浮尘。

　　林湛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微小的凹陷。他抬眼看周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被戳破隐秘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与你无关。看题。”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鼻音。

　　“哦——”周屿拖长了调子，非但没退缩，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眼神更亮了。他无视了卷子上那个该死的集合图，目光紧紧锁在林湛的脸上，观察着那越来越明显的红晕从鼻尖蔓延到眼睑下方，以及他极力控制却越来越频繁的、微小的吸气动作。

　　书架后偷看的三人组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胖子疑惑地挠头：“屿哥在干嘛？不怕学神把他冻成冰棍吗？” 猴子眯着眼：“老大那表情……有情况！” 小辣椒则若有所思，低声道：“林湛的脸……是不是红了？过敏？”

　　就在这时，林湛的忍耐似乎达到了极限。他猛地侧过头，用手肘极其克制地掩住口鼻，但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阿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虽然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自习区，无异于一声惊雷。

　　附近几个埋头苦读的学生诧异地抬起头，不满地看向声音来源。

　　林湛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周屿甚至能看到他耳根迅速漫上的一层薄红——那是极致的尴尬和努力维持体面失败后的羞恼。他飞快地低下头，用纸巾捂住口鼻，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制后续的喷嚏。

　　机会来了！

　　周屿的心脏砰砰直跳，不是害怕，而是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兴奋。他飞快地在自己那个宛如百宝袋的校服口袋里摸索起来。薯片渣？揉成一团的草稿纸？半块橡皮？……找到了！

　　他像变魔术一样，“啪”地一声，把一根包装完好、粉嫩嫩的草莓味棒棒糖拍在了林湛面前的草稿纸上——就在那个被他涂鸦污染的“杰作”旁边。

　　“喏，试试这个！”周屿的声音带着一种“信我准没错”的笃定，还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得意，“草莓味儿的，提神醒脑，专治鼻子不通气！比你这干忍着强多了！” 他记得昨天林湛虽然嫌弃，但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根棒棒糖。

　　林湛捂着鼻子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因为忍喷嚏而泛着水汽的眼睛透过镜片，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根突兀的棒棒糖，又看看周屿那张写满了“快夸我聪明”的脸。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被冒犯的怒火，有荒谬绝伦的荒唐感，还有一丝……被这无厘头行为彻底打乱节奏的茫然？

　　“周屿！”林湛的声音从纸巾后闷闷地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浓重的鼻音，“你……”

　　“阿——嚏！” 又一个更响亮的喷嚏打断了他未出口的斥责。这次他没能完全掩住，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周围不满的目光更多了，甚至有人低声抱怨起来。

　　林湛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羞耻感和失控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他顾不上整理，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和那本厚厚的英文书，看也没看周屿和那根棒棒糖，低着头，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朝自习区外走去，背影透着前所未有的狼狈和仓皇。

　　“哎？林大学神？等等！糖！你的……”周屿假惺惺地喊了一声，看着林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再也憋不住，无声地咧到了耳根。

　　“噗……哈哈哈哈！”书架后终于爆发出一阵极力压低的爆笑。胖子笑得直捶书架，猴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小辣椒也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牛逼啊屿哥！”猴子窜过来，对着周屿竖起大拇指，“一根棒棒糖逼退了学神！你这武器杀伤力也太大了！”

　　“屿哥，你确定不是把学神气跑的？”胖子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口。

　　小辣椒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眼神却带着探究：“周屿，林湛刚才……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他脸好红，而且那喷嚏……不像装的。”

　　周屿得意洋洋地拿起桌上那根没被带走的草莓棒棒糖，在指尖转了个圈：“那当然！本大爷火眼金睛！这家伙，十有八九对灰尘过敏！刚才那喷嚏打得，啧啧，冰山形象碎一地啊！”他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之前的憋屈一扫而空。

　　“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周屿麻利地把自己的“天书”和空白卷子塞进书包，招呼朋友们，“再待下去，管理员该来赶人了！”

　　四人像打了胜仗的游击队，迅速撤离了“战场”——图书馆自习区。

　　然而，周屿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们走到图书馆后面的林荫小道，准备穿过小花园抄近路去小卖部庆祝时，眼尖的猴子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咦？那是不是……”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湛靠坐在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下。他微微蜷着身体，书包和书本放在一旁。他摘下了眼镜，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用手帕捂着口鼻，肩膀还在轻微地起伏。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疲惫和脆弱。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着，失去了往日的冷硬。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色苍白，鼻尖和眼眶的红肿更加明显，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那张褪去了冰霜的脸，意外地显出几分清秀和……少年感十足的狼狈。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丝不苟的学神，更像是一个被病痛突袭、孤立无援的普通少年。

　　周屿的脚步猛地顿住了。朋友们的嬉笑声也戛然而止。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学神看起来……好惨。”
　　猴子也收起了玩笑：“好像……真的很难受？”
　　小辣椒看向周屿，眼神复杂：“周屿，你好像……闯祸了？”

　　周屿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了。他看着树下那个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刚才在图书馆里，看到林湛打喷嚏、狼狈离开，他只觉得解气、好玩，像恶作剧成功。可现在，看着对方这副明显是过敏症状加剧、独自躲在这里难受的样子，那点幸灾乐祸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心虚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

　　他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明知道对方不舒服，还故意刺激他？那根棒棒糖……与其说是“好意”，不如说是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衅。

　　朋友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屿身上，带着询问和一丝责备。

　　周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根惹祸的草莓棒棒糖狠狠攥在手心。他看看树下难受的林湛，又看看手里的糖，再看看朋友们，内心天人交战。

　　仗义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冒了头。不管怎么说，林湛变成这样，他周屿“功不可没”。而且，把人弄成这样丢下不管……好像有点不地道？虽然这家伙是挺讨厌的……

　　“啧！”周屿低咒一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胖子，大步流星地朝梧桐树下走去。

　　“屿哥？你干嘛去？”胖子惊愕。
　　“老大！别冲动！”猴子以为他要去找茬。
　　小辣椒却拉住了他们，摇了摇头，低声道：“看着。”

　　周屿走到林湛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林湛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有些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因为没戴眼镜而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和冰冷的抗拒，想撑起身子，却因为一阵眩晕和鼻痒而无力地靠回树干，难受地闭了闭眼，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来干什么？”林湛的声音沙哑虚弱，带着浓重的鼻音，毫无威慑力，反而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脆弱。

　　周屿被他这副样子噎了一下，准备好的“风凉话”卡在喉咙里。他别扭地别开脸，把手里的草莓棒棒糖往前一递，动作带着点生硬：“……喂，这个，真有点用……含着，嗓子能舒服点。”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没了之前的戏谑，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不情愿的任务。

　　林湛看着他递过来的糖，又抬眼看看周屿那张写满了别扭和不自在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抗拒。他抿紧苍白的唇，撇过头，用行动表示拒绝。

　　周屿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嘿！你这人！我好心好意……” 话说到一半，看到林湛因为又一个忍不住的喷嚏而痛苦蹙眉的样子，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忽然想起什么，又在自己口袋里掏摸起来。

　　这次，他掏出了一小包没拆封的纸巾和一小瓶……驱风油？也不知道他随身带这玩意儿干嘛。

　　“拿着！”周屿把纸巾和驱风油一股脑塞到林湛没拿手帕的那只手里，动作近乎粗鲁，“纸巾擦擦！这油……抹点在人中或者太阳穴，能通点气儿！总比你干熬着强！” 他语速飞快，像是在掩饰什么，“还有这糖！” 他不由分说地把那根草莓棒棒糖剥开包装纸，直接塞进了林湛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唔！”林湛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甜腻的草莓味。他下意识地想吐出来，但那清凉的甜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竟然真的奇异地稍微缓解了一丝喉咙的干痒和不适感。他愣住了，含着糖，一时忘了动作，只是用那双因为过敏而水汽氤氲、此刻写满了震惊和困惑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周屿。

　　周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朵根莫名有点发热。他凶巴巴地丢下一句：“看什么看！我……我是怕你死在这儿，张老师找我算账！你……你慢慢缓着吧！” 说完，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远处的朋友们招手，“走了走了！别看了！”

　　胖子、猴子和一脸高深莫测的小辣椒赶紧跟上。

　　林湛一个人靠在梧桐树下，嘴里含着那根廉价的、草莓味的棒棒糖。清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驱风油淡淡的药味在空气中飘散。他看着周屿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包纸巾和小小的驱风油瓶子。

　　刚才那家伙……脸上是……不好意思？耳朵好像……红了？

　　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暖意？嘴里草莓糖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过敏症状带来的不适，舌尖却弥漫着一种陌生的甜。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搅动的池水，那个总是贱兮兮、制造麻烦的身影，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而远处，周屿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靠！我干嘛要给他糖和油啊！让他难受死算了！……不过……他刚才那样子……好像确实挺惨的……” 他烦躁地甩甩头，试图把林湛虚弱靠树的样子从脑海里赶出去，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小辣椒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屿，你耳朵红了哦。”

　　“滚蛋！热的！”周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反驳，声音却有点虚。

　　胖子憨憨地问：“屿哥，学神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周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猴子回头望了一眼梧桐树的方向，嘿嘿一笑：“老大，你说……学神会不会觉得……草莓味其实还不错？”

　　周屿：“……”

　　他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仿佛也尝到了那丝残留的、有点恼人又有点奇怪的……草莓甜味。

　　这场由“棒棒糖外交2.0”引发的闹剧，似乎正朝着一个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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