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回响

　　九月的风卷着第一片银杏叶落在图书馆的窗台上时，林清婉正对着摊开的《商周考古报告》出神。她的目光越过书页，落在斜前方那个熟悉的座位上 —— 沈寒舟刚坐下，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极轻的声响，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这是林清婉连续第三周在图书馆 “偶遇” 沈寒舟。自从上次在哲学区打过招呼后，她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总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她发现沈寒舟的作息规律得近乎刻板：每天早上七点半到馆，中午从不离开座位，直到下午五点才会起身，而这时食堂早已过了饭点。

　　“你看，沈寒舟又在啃面包了。” 邻座的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清婉，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真搞不懂，她成绩那么好，犯得着对自己这么狠吗？”

　　林清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沈寒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干硬的全麦面包，撕开包装袋，小口小口地啃着，另一只手还在鼠标上滑动，视线始终没离开屏幕。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截露在衬衫外的手腕愈发苍白，那道浅疤像条褪色的丝线，在皮肤下若隐隐现。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林清婉想起暴雨天里那把带着体温的伞，想起那张凌厉字迹的路线图，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我去趟食堂。”

　　食堂里还残留着午饭的油烟味，窗口的阿姨正在收拾餐盘，见到林清婉时笑着招呼：“同学，还没吃饭啊？”

　　“阿姨，还有热粥吗？” 林清婉走到保温桶前，鼻尖萦绕着糯米和红枣的甜香。

　　“最后一小桶了，给你盛上。” 阿姨麻利地舀了满满一碗，“这天转凉了，喝点热粥暖胃。”

　　林清婉接过粥碗时，指尖触到滚烫的瓷面，突然想起沈寒舟啃面包时紧绷的下颌线。她犹豫了两秒，又问：“阿姨，帮我打包一份。我想带一份回去。”

　　回到图书馆时，沈寒舟还在对着屏幕敲打代码，面包袋已经空了，被她折成整齐的方块塞进桌下的垃圾桶。林清婉捏着温热的保温桶，站在书架后深吸了口气 —— 她练习了一路的开场白，此刻却像被喉咙卡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该说什么？“我看你总不吃午饭，给你带了粥”？会不会太刻意？可看着沈寒舟放在桌角的空水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掉。

　　最终，林清婉还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把保温桶轻轻放在沈寒舟手边的空位上。对方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却没抬头。林清婉飞快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字：“凉了伤胃。” 她的字如其人，笔画温润，带着点女生特有的娟秀。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脏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她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偷偷观察 —— 沈寒舟盯着保温桶看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伸出手，拧开了盖子。

　　糯米的甜香漫出来时，邻座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刻意压低了音量，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见：

　　“那不是沈寒舟吗？谁给她送的粥啊？”
　　“估计是哪个想巴结她的吧，不过她这种阴沉性子，谁会真心对她好？”
　　“说不定是恶作剧呢，里面放了什么东西都不一定……”

　　林清婉的指尖攥得发白，正要开口反驳，却见沈寒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她的动作很慢，咀嚼时下颌线的弧度柔和了些许，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她拿起那张纸条，指尖在 “凉了伤胃” 四个字上摩挲了两下，然后将纸条仔细折成方块，塞进了衬衫口袋。

　　整个过程，她始终没看周围任何人，包括林清婉。

　　傍晚闭馆时，林清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经过沈寒舟的座位时，在垃圾桶内发现那个空了的餐盒被吃的干干净净的。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秋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沈寒舟的椅脚边。林清婉弯腰捡起那片叶子，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 那是今年秋天的第一片银杏叶，边缘刚刚泛起浅黄，像个怯生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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