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录

作者:枕鹤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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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那一声“好”,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狭窄的石室里激起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涟漪。火把的光焰被裴烬身上骤然腾起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激得猛烈摇曳,墙壁上投下的巨大阴影随之扭曲舞动,宛如无数冤魂在无声呐喊。
      谢沉璧蜷缩在角落,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清晰地映着裴烬此刻的模样——沾满血污的手紧握着象征权柄的玄铁令牌,嘴角那抹冰冷扭曲的弧度,眼中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与决绝。她知道,她成功了。这把染血的刀,终于挣脱了无形的丝线,调转了它最锋利的刃口。代价,将是万劫不复。
      裴烬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猛地转身,玄色麒麟服的袍角在阴冷的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大步走出石室,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他过往的一切。
      “来人!”裴烬的声音在空旷的诏狱甬道里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嘶哑,而是淬了冰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命令,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几乎是立刻,两名身着飞鱼服、气息沉凝如渊的亲信缇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大人!”
      裴烬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块染着他自己鲜血的玄铁令牌,向后随意一抛。令牌在空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被其中一名缇骑稳稳接住。
      “持我令牌。”裴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诏狱的死寂,“秘调‘影卫’,即刻起,封锁北镇抚司所有进出通道。凡有妄动者、窥探者、传递消息者…”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格杀勿论。”
      “是!”两名缇骑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冷的刀锋出鞘。
      “另,”裴烬的脚步没有停,继续向诏狱深处走去,那里是存放着无数卷宗和秘密的所在,“调取七年前,兵部侍郎谢珩案、户部尚书柳廷敬案、都察院左都御史陈肃案、前内阁大学士张伯远案…所有原始卷宗、证物清单、涉案人员口供…包括已被销毁的副本目录,全部封存,送至我值房。记住,是所有!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缇骑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暗的甬道尽头,去执行这道足以让整个北镇抚司乃至京城暗流彻底沸腾的命令。
      裴烬回到他那间弥漫着浓烈酒气的值房。他没有理会地上破碎的酒坛和狼藉。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案后,坐下。桌上,那枚染血的粗劣玉蝉,被他郑重其事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刚刚送来的、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陈旧血腥与阴谋气息的卷宗。
      昏黄的烛光下,裴烬摊开了自己那只被石壁砸得血肉模糊的手掌。他面无表情地取过烈酒,直接浇淋在伤口上,剧烈的灼痛让他额角青筋跳动,却哼都没哼一声。他扯下衣襟内衬干净的布条,动作粗暴却精准地将伤口紧紧缠裹。鲜血很快洇透了布条,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
      然后,他拿起最上面那本卷宗——谢珩案。曾经被他翻烂、每一个字都作为“罪证”刻在心里的卷宗。他重新翻开,目光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审判和杀戮欲望的冰冷审视,而是变成了一把淬毒的、带着刻骨仇恨的解剖刀,字字句句,重新切割、审视。
      “贪墨军饷…私通敌国…结党营私…”他看着那些熟悉的、曾经被他奉为铁证的指控,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深,越来越残酷。指尖划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背后精心编织的谎言脉络。
      “原来如此…”他低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鬼魅,“柳廷敬…利用漕运私开鬼市水道…陈肃…以清流之名行党同伐异之实,弹劾异己为‘贵人们’扫清障碍…张伯远…内阁旧勋…暗卫营本就是勋贵私兵的温床…谢珩…兵部军籍…‘逃兵’、‘绝户’…好一个销账灭迹!”
      他猛地合上卷宗!巨大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染血的玉蝉上。母亲…谢家老仆…谢沉璧…那些被贩卖的孩童…无数冤魂的哭嚎仿佛在耳边尖啸。
      “老阉狗…老太爷…”裴烬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黑暗,“…想躲在深宫高墙之后,用别人的血来养你们的富贵长生?用别人的骨来砌你们的万世基业?”
      “做梦!”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覆盖了整面墙。他走到墙边,取下那柄伴随他半生、曾为“法度”饮血无数、此刻却象征着无尽讽刺的绣春刀。
      “呛啷——”长刀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地狱之火。
      “既然这人间…本就是一座你们精心打造的…血色诏狱…”
      他缓缓地将刀推回鞘中,动作带着一种祭奠般的肃杀。
      “…那今日…”
      “…就请诸君…”
      “…入狱!”
      ---
      接下来的日子,北镇抚司彻底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狱。在“影卫”的严密监控下,任何试图窥探或传递消息的行为都被血腥镇压。曾经如同蛛网般四通八达、为各方势力传递消息的渠道,被裴烬以最冷酷、最有效率的方式一一斩断、焚毁。整个京城暗流汹涌,人心惶惶,却无人能确切知道,那座象征着死亡与恐怖的黑色衙门里,究竟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裴烬将自己关在值房,如同不知疲倦的修罗。堆积如山的卷宗被他一页页重新拆解、拼合。他用自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嗅觉,以及对朝堂阴暗面无人能及的了解,将谢沉璧提供的线索与卷宗中刻意被忽略、被扭曲的细节一一对应、串联。一张庞大、恐怖、盘根错节、根系深扎在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罪恶网络,在他面前逐渐清晰、浮现。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深,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疯狂火焰,亮得惊人。他不再喝酒,只靠浓茶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支撑。
      而诏狱最深处的那间石室里,谢沉璧的身体在最好的大夫(被裴烬以最冷酷的方式“请”来并严密控制)和药物的调理下,缓慢地恢复着。她依旧沉默,如同石雕。每日只有送饭和诊脉的短暂间隙,铁门才会打开。她偶尔能听到外面诏狱深处传来的、不同于往日的、更加压抑而迅疾的脚步声,以及裴烬那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命令声断断续续传来,像是在调兵遣将,又像是在布置一张无形的杀网。
      她知道,风暴将至。
      ---
      七日后。夜。无月。浓云如墨,沉沉地压着整个紫禁城,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北镇抚司,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宽阔的校场之上,黑压压一片。数百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影卫”缇骑,如同雕塑般肃立。他们腰间挎着制式绣春刀,背负强弩,腰缠锁链钩爪,全副武装,是裴烬手中最核心、最隐秘、也最忠诚(或者说,只忠诚于他个人意志)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浓重的杀伐之气。
      裴烬站在点将台上。一身玄色麒麟服,在火把的光焰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眼神扫过台下,如同寒流席卷,让每一个被扫到的缇骑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他的右手,依旧缠着染血的布条,却稳稳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目标。”裴烬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东缉事厂掌印太监——曹吉祥,及其核心党羽七人。”
      “开国公府——老国公朱寿,及其三子朱猛、朱勇、朱彪。”
      “证据确凿。”裴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宪般的威严与杀意,“此獠勾结内外,贩卖人口,草菅人命,祸乱朝纲,罪不容诛!奉…”
      他微微一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吐出两个字:
      “…密令!”
      “今夜,肃清奸佞,以正国法!”
      “凡遇抵抗者…”裴烬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渊,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浓稠的血腥,“…杀!无!赦!”
      “不留活口,不留痕迹!”
      “喏!!!” 数百名影卫齐声低吼,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杀气冲天!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震得校场四周的火把都为之摇曳!
      “出发!”
      裴烬一声令下,身影如同鬼魅般率先掠下点将台。数百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涌出北镇抚司,分成数股,扑向皇宫深处那守卫森严的司礼监值房和勋贵云集、高墙深院的国公府!
      一场由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亲自发动的、针对帝国最高权力阶层核心人物的血腥清洗,在浓重的夜色和虚假的“密令”下,悍然拉开了序幕!
      ---
      紫禁城,东缉事厂。
      曹吉祥正歪在铺着锦绣软垫的榻上,眯着眼,享受着两个小太监的捶腿。他年过六旬,面白无须,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养成的、阴鸷而慵懒的神情。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内相”之一,他掌控着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权势熏天。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贴身小太监带着惊恐的、变了调的通传:“老祖宗!不好了!裴…裴指挥使他…他带着影卫…冲…冲进来了!说是奉旨…奉旨拿人!”
      曹吉祥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是浓重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奉旨?拿我?笑话!陛下怎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轰然撞开!木屑纷飞!
      裴烬的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第一个踏了进来。玄色麒麟服上仿佛还带着诏狱深处的寒气,冰冷的眼神瞬间锁定了榻上的曹吉祥。他身后,是数名眼神森冷、手持滴血绣春刀的影卫缇骑,门外,激烈的厮杀声和濒死的惨嚎已经响起,显然外面的守卫正在被迅速清理!
      “裴烬!你好大的狗胆!”曹吉祥又惊又怒,尖利的嗓音划破房间的死寂,他猛地坐起身,指着裴烬,“你可知擅闯东厂、惊扰咱家是何罪?!咱家要面见陛下!定要参你…”
      “奉旨。”裴烬打断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只有纯粹的杀意。他一步步向前逼近,腰间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曹吉祥,你贩卖人口、勾连勋贵、祸乱宫闱、证据确凿。陛下口谕…” 他盯着曹吉祥瞬间煞白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残酷的弧度,“…赐你,诏狱走一遭!”
      “诏狱?!”曹吉祥浑身肥肉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终于露出了深切的恐惧!他太清楚诏狱,尤其是裴烬掌管的诏狱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不!不可能!陛下不会…啊——!”
      他的尖叫被一声凄厉的惨嚎取代!
      裴烬身后的影卫如同猎豹般扑上!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一人精准地卸掉曹吉祥下意识格挡的手臂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另一人手中浸透麻药的湿布瞬间捂住了他的口鼻!曹吉祥那身象征权势的锦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不堪,肥胖的身躯如同待宰的猪羊,被瞬间制服、套上黑色头套、捆缚结实,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带走。”裴烬看都没看地上瘫软的曹吉祥一眼,冰冷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几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曹吉祥核心心腹太监,“这几个,一并带走。清理干净。”
      “是!”影卫领命,如同拖死狗般将几个面无人色的太监拖了出去。很快,外面激烈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
      开国公府。
      这座象征着开国元勋无上荣耀的府邸,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
      高耸的朱漆大门被暴力破开,碎裂的门栓和门板散落一地。府内雕梁画栋、假山流水间,横七竖八倒伏着家丁护院的尸体。精锐的国公府护卫在裴烬手下最精锐的“影卫”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影卫缇骑如同黑色的死神,沉默而高效地清除着一切抵抗力量,目标明确地扑向内院核心。
      老国公朱寿须发皆白,被两个儿子朱猛、朱勇护在身后,他手持一柄沉重的金锏,须发戟张,怒视着如同潮水般涌入、浑身浴血的影卫:“何方宵小!胆敢袭扰国公府!老夫要…”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刀光带着破空之声,如同毒蛇般直刺他咽喉!是影卫中的顶尖好手!朱猛怒吼一声,挥刀格挡,“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然而另一侧,数支淬毒的弩箭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射出,直取朱勇!
      “噗嗤!噗嗤!”利刃入肉声和弩箭穿透身体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朱勇发出痛苦的闷哼,踉跄后退。朱猛也被数名配合默契的影卫缠住,险象环生。
      “爹!快走!”朱猛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老国公朱寿看着瞬间陷入绝境的两个儿子,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怒、绝望和难以置信!他猛地看向影卫身后,那个如同魔神般缓步踏入庭院的身影——裴烬!
      “裴烬?!是你?!”朱寿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你…你疯了?!陛下知道吗?!你想造反吗?!”
      裴烬停在了庭院中央,脚下踩着粘稠的鲜血。火光映照着他冰冷无情的侧脸,如同玉石雕琢的恶鬼。他看着垂死挣扎的朱家父子,看着这座金碧辉煌却浸透无数冤魂血泪的国公府,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手。
      随着他无声的手势,影卫的攻击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和致命!刀光剑影瞬间将朱猛、朱勇彻底吞没!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老国公朱寿看着儿子们如同破布般倒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不——!”他状若疯虎,挥舞着沉重的金锏扑向裴烬,“老夫跟你拼了!”
      裴烬甚至没有拔刀。他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蝼蚁的老勋贵扑来。就在金锏即将砸到头顶的瞬间,他身侧一名影卫如同鬼魅般闪出,手中特制的、带有倒钩的锁链如同毒龙出海,精准地缠住了朱寿的手腕!
      “咔嚓!”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金锏脱手落地!
      另一条锁链紧随而至,缠住了朱寿的脖子,猛地收紧!老国公的怒吼瞬间变成了嗬嗬的窒息声,老脸涨得发紫,身体被强行拖拽倒地!
      “拿下。”裴烬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在处置一堆垃圾。
      影卫迅速上前,将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的朱寿及其早已毙命的儿子们同样套上头套、捆缚结实。偌大的开国公府,曾经的门庭若市、煊赫无双,此刻只剩下满地狼藉、冲天的血腥和死一般的寂静。
      裴烬站在血泊之中,环视着这座刚刚被他亲手摧毁的勋贵堡垒。夜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袍,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他。他缓缓抬起那只缠着染血布条的手,握紧了拳,感受着掌心那枚玉蝉粗糙的棱角,仿佛能汲取到一丝来自地狱的冰冷力量。
      “下一处。”他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中响起,如同丧钟敲响,宣告着这场血色清洗,远未结束。
      ---
      天,快亮了。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杀戮与抓捕,终于接近尾声。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艰难地穿透浓重的铅云,试图照亮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地震的帝都时,北镇抚司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条空旷肃杀的街道。早起零星的行人被这股气息骇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开,躲得远远的,惊恐地望着那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大门。
      一队队沉默的影卫缇骑,押解着一个个被黑色头套罩住、捆缚得如同粽子般的人影,从门内鱼贯而出。他们步履沉重,踩在沾满血污的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嗒…嗒…”声。那些被押解的人,有的还在徒劳地挣扎呜咽,有的则如同死尸般瘫软,被粗暴地拖行着。他们的身份,曾是这座帝都最顶尖、最煊赫的存在——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世袭罔替的老国公、手握重兵的勋贵子弟…
      此刻,他们如同最低贱的囚徒,被押往那座象征着人间地狱的终点——诏狱。
      队伍的最后,裴烬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麒麟服,只是衣袍下摆和前襟,已然被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渍浸透、凝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铁锈味。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透支过度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那双眼睛,如同两口被血洗过的深井,空洞、冰冷、深不见底,所有的疯狂与火焰似乎都已燃尽,只剩下无尽的死寂与灰烬。
      他手里,依旧紧紧握着那柄沾满血污的绣春刀。刀鞘和刀柄上,暗红色的血痂层层叠叠。
      他一步步走下北镇抚司那染血的台阶。脚下,是昨夜被拖行留下的、尚未干涸的、长长的、暗红色的血痕,一直延伸向诏狱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沉大门。
      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座吞噬了他半生、也即将吞噬他余生的黑色衙门。他的目光,只是麻木地、空洞地,望着前方诏狱那扇缓缓打开、深不见底的黑暗大门。
      他亲手打造的这座血色诏狱。
      最终吞噬的。
      是他自己。
      也是整个帝国最黑暗的核心。
      他一步一步,踏着由他自己和无数人鲜血铺就的道路,走向那片永恒的黑暗。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如此孤独,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沉重,如同背负着整个地狱的罪孽。
      他身后的长街上,只留下那一道长长的、暗红的、通往地狱的血痕。在惨淡的晨曦下,泛着诡异而绝望的光泽。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如同这座帝都上空,永不消散的阴霾。
      血色诏狱的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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