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芒

　　延中内，学生们吃完午饭各回各班。教学楼中脚步声杂乱无章。

　　高二（A）班。

　　萧临意笑出了声，嘴角勾起露出白牙，眉眼弯弯的低下眸，很有邪性。

　　纪寒宵也被这幽默的氛围感染，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弧度很浅：“一米八六。”

　　萧临意点头，他让开位置让纪寒宵出来自己再进去坐回位上。

　　教室内逐渐坐满，刚才的事似没发生过一般，萧临意与前排四人谈笑风生。

　　只有他清楚，与纪寒宵对视的那一刻心中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但转瞬即逝，他也没机会细想。

　　萧临意承认，纪寒宵很帅之前没仔细看。现在回想纪寒宵虽然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还是让人忍不住靠近。

　　切，忍不住靠近？我才不会犯花痴。萧临意信誓旦旦的想。

　　……午休时他便忍不住了。

　　午休至，萧临意拉下窗帘，教室内的光线暗了一度。

　　纪寒宵埋头玩着手机。

　　萧临意实属无聊，侧头看着他。

　　半天下来，他与纪寒宵虽是同桌但也没说过几句话。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

　　萧临意闲的发慌，忍不住想犯贱。

　　玩着手机的纪寒宵感受到胳膊被人戳了戳。抬头，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萧临意则一脸坏笑。

　　纸条上写着:同桌～加个好友呗？

　　萧临意看着纪寒宵提笔回复心中一阵窃喜。

　　纸条被传了过来：不。

　　萧临意既生气又失望，虽然本意只是想犯个贱。

　　萧临意回他：为何？同桌！咱们是同桌！一个学期的同桌，应该加个好友。

　　纪寒宵：同桌也可以不加好友。

　　萧临意被噎住了，一时不知回复什么好。纪寒宵见他半天没回复就埋头继续玩手机。

　　一个骨节分明，细白的手伸到他面前，两指之间夹着张纸条。纪寒宵接过，上面写着：纪寒宵，你讨厌我吗？

　　纪寒宵不明白他是从哪点看出自己不喜欢他。实话讲，十年来他从未见过像萧临意这样热烈，洒脱的人。

　　纪寒宵：没有。

　　萧临意很快回复：那同桌，交个朋友嘛～[微笑]

　　“朋友”这个词对纪寒宵有些陌生，又有些恐惧。他有两年没交过新朋友了。微信通讯录里，人数寥寥无几，好友删的删，断的断，剩下少数可结交的亲友。

　　“朋友”、“年级第二”这些词出现在纪寒宵的脑海中，与萧临意完全符合。“wt药”……他会不会呢？随意揣测他人不对但纪寒宵害怕。即使过了两年也没忘当初的情景——冷汗、疼痛、失望、怒气、疑惑，充斥着全身。他一点也没忘。

　　萧临意见他迟迟不回又递给他一张：同桌？交朋友吗？我这个人对待感情很真诚的，考虑一下？

　　萧临意想和纪寒宵交朋友，这个念头蹦出来时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冰块交朋友还是会嘲讽人的冰块。

　　无论是因为什么，至少现在与纪寒宵是同桌，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要相处一个学期关系要先打理好。最重要的是萧临意不习惯这种冷淡的氛围，这还是萧临意第一次遇见像纪寒宵这样的同桌，冷冰冰的，毫无乐趣。

　　纪寒宵看着这张纸条出了神，他想拒绝但下不了笔。相处半天，萧临意的性格给纪寒宵一种熟悉感像久别重逢。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别人给了你一颗糖却又不让你吃。他也想知道以前是不是和萧临意遇见过。

　　萧临意的眼睛狭长眼尾上挑，瞳孔是亚洲不常见的浅棕色，是类似于琥珀瞳，但相较于常见的更浅点。这双眼睛的颜色他在很久以前见过，只不过那个人……

　　算了，就再相信这最后一次。

　　纪寒宵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萧临意嬉皮笑脸的双手接过，添加了好友。

　　在看到信息界面的那一刻萧临意的笑容僵住，消失。他内心忽地揪住，震惊、喜悦、慌张、茫然、无措涌上心头，他呆呆地看着界面:应该是巧合吧，毕竟纪寒宵家境富裕。

　　纪寒宵的头像是一颗银杏树，叶子为金黄色，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树下的草坪上放有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微信名为：宵。

　　萧临意头像则是一片枫叶，被人拿在手里冲向有光的地方沐浴在阳光下。微信名为：意。

　　“纪寒宵。”少年压低着嗓音。

　　这是纪寒宵第一次听萧临意念自己的名字，“很高兴认识你。”萧临意扬起嘴角，话语中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纪寒宵低声一笑：“嗯。”

　　萧临意听见纪寒宵笑，心里舒坦不少，嘴上却抱怨道：“你也不表示一下。”

　　“嗯？”

　　萧临意嘟囔着：“说个，很高兴认识你什么的……”萧临意说完就感觉自己太矫情了，但他就是想听纪寒宵说，毕竟以往他交过的朋友都会跟着自己说这一句，虽然基本上都断联了。

　　萧临意见他不开口，便改口道：“你要是不……”话没说完，就被另一句话打断。

　　“很高兴认识你，萧临意。”少年也同样压低声线听得萧临意耳尖泛起微微红晕。

　　他自己内心原本的想法早已抛之脑后。

　　——

　　两人虽是朋友，但相处模式没过多改变，课上刷题课下随便聊两句。

　　晚自习下课，纪寒宵和萧临意是走读生便提前放学离校，而住宿生还有一节自习课。

　　杜行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大神拎起包斜挂在肩上。

　　校园内路灯亮起。

　　“纪寒宵，你也回家住啊，真巧，我也是。”萧临意倒着走，背对校门，面向纪寒宵。

　　“嗯。”纪寒宵回应他一个单音节。

　　萧临意不再自找没趣，转正身体。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校门口，途中萧临意拐个弯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门口道路旁停着一辆与中午一样的迈巴赫，车内只有司机一人。

　　萧临意推着自行车停下脚步，纪寒宵跟着停步。萧临意晃了晃手机：“微信联系。”

　　“嗯。”纪寒宵往车的方向走去，打开车门半脚跨上却又收回。

　　回头一看，萧临意站在原地，目视着他。见纪寒宵回头，萧临意笑着挥挥手，说：“明天见。”

　　纪寒宵轻扬嘴角，道：“明天见。”后又补一句，“早点回家。”

　　萧临意微愣片刻，随后笑道：“嗯。”他注视着纪寒宵乘车离开后收起笑容推着车往西方走去，没入黑暗中。

　　萧临意骑车到一座破楼房前。这座楼房共有五层，每层差不多七八户。他把自行车停靠在墙旁。

　　破烂的墙壁掉下一片片墙皮，楼梯生锈上楼时发出“吱呀”的响声。

　　萧临意停在四楼的一扇门前，隔着扇门他都能听见屋内传来的打骂声。

　　萧临意露出厌烦的神情：“啧，又喝酒。”

　　房门传来一声闷响，生锈的绿门被砸出一个凹槽。

　　“艹，又添一个。”萧临意推门而入，一个啤酒瓶滚到他脚边，屋内乱糟糟的一片。

　　东北角蜷缩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他身前的男人咒骂着，乱砸东西。房门被打开他见萧临意黑着脸却依旧没停止，骂道：“你丫的个婊子，天天拖累老子，妈的，你逼儿子回来了。你俩吃老子的，用老子的，有什么用？！啊！”

　　萧临意阴沉着脸，把包砸到他脸上，道：“你妈的天天喝酒耍酒疯烦不烦啊！”

　　萧明宇虽然喝醉了但心里明白自己打不过萧临意，可他知道萧临意现在不敢和他打，因为韩颜在。

　　于是萧明宇辱骂道：“你丫的敢砸老子，你和你妈只能舔着我过日子还敢砸老子！”这句话萧明宇每次与萧临意吵架时都会用到。他知道萧临意听到这句话会感到恶心，会愤怒，但他只能隐忍那时的表情萧明宇看着解气，看着爽。

　　“闭嘴！”萧临意咬着后槽牙道。垂在下方的手握成拳，越握越紧。

　　萧明宇笑了起来，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在，咬牙切齿道：“老子说的有错吗？你他妈不就是舔着我过日子？是我给你的容身之地。”

　　胃部传来一阵巨痛，“闷哼”一声。萧临意用右手把萧明宇打得后退几步：“我说过，闭嘴。”他又一个右勾拳，“你不烦，我都烦了！”

　　萧明宇背靠着墙，吐了口含血的唾沫：“妈的。”他用手拭了下嘴角，眸中光点闪烁。

　　韩颜见萧临意把萧明宇打得吐血腥连忙起身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挡在萧明宇身前，说：“小意，别打了，妈妈求你，别打了。”

　　女人的脸上布满青紫的痕迹，新的，旧的。即使经过岁月的蹉跎也依旧能看得出年轻时容貌的惊艳。

　　小时候，也是被外公宠大的人，一点苦也没吃可如今却要在这破地方遭罪。萧临意每每想起鼻子就发酸，他咬着下唇看着韩颜低下了头，转而捡起包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他的房间内有一个独立的洗手间，一个小阳台但栏杆却是一使劲便会掉落的模样。家具该有的都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小衣柜，一个风扇。却都是些廉价货，十年不曾换过。

　　萧临意不禁回想起以往的事。

　　萧明宇年轻时独立创业，开了一家公司。和韩颜是大学同学，韩颜的父亲是一家集团董事长，当时的萧明宇觉得配不上韩颜。在公司上市发展红火时向韩颜表明心意，而韩颜也一直在等着他。

　　两人交往不久被韩老爷子发现，韩老爷子宠韩颜但在这件事上反对，认为他俩不合适。韩颜却叛逆不听离家出走。韩老爷子气得不轻，生了病。

　　萧明宇和韩颜领证不久便怀了萧临意。萧临意出生后韩颜在家带娃，萧明宇整天待在公司忙于公务，所以与萧临意感情没多深。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意外却降临了。

　　在萧临意七岁时，萧明宇投资了一项项目，被合作伙伴欺骗，亏损了二十亿，无法支撑后续发展，公司破产。

　　萧明宇心里受到了打击，又在夜晚出门发泄时出了车祸。出院后的日子里嗜酒，抽烟，颓废不堪，甚至醉酒时打骂萧临意与韩颜。

　　当时的萧临意不过才七岁，能有什么自保能力？韩老爷子得知情况想让他的儿子，韩颜的哥哥叫她与萧临意回家。但韩颜表示萧明宇只不过是累了，受了打击。韩老爷子担忧过度，引发旧疾去世了。

　　韩老爷子的儿子继位董事长，拨了一份资产给韩颜。

　　萧临意也靠着这笔钱上到了高二。萧明宇说的舔着他过日子，真是个笑话。

　　萧临意呼出一口气搓了把脸，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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