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人

　　诺伊斯的孔雀开屏是被医院中午的送餐队打断的。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

　　【今天的午餐有一部分是我为您准备的。】埃莉诺看着他这样写。老天，他为什么这么爱写字？打字不好吗？【也许您愿意尝试一下我家乡的美食？】

　　……好吧，原谅他一顿饭的时间。

　　和哨响世界相比，这边的阶级问题显然更加严重，但特供给贵族的美食品种也更多。

　　至少埃莉诺看到自己的生活作息安排表里面写有【一天三顿主餐外加一顿下午茶，如果埃莉诺小姐需要，晚上九点后额外提供夜宵】，三顿主餐分别是三大星域的美食，下午茶和夜宵的品种则要看她当天摄入最多的一餐来自哪个星域的菜系。

　　诺伊斯为她带来的其实不算是中等星的食物，而是他们家族名下最靠近高等星区的私人养殖场的产物，因为地域气候问题，这里的养殖生态很接近高等星，产物口感也有些类似。

　　长长的送餐队伍鱼贯而入，将百平开外的病房站满后才算告一段落。

　　埃莉诺注意到送餐的是希尔星的市区常驻军团，他们甚至身着军服、腿侧配枪……如果她没有看错，他们的腰后、裤管里面似乎还藏了某种管制刀具。

　　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临时被叫来执行一项日常任务——为一位大人物送餐。

　　埃莉诺沉默地看。他们低着头恭敬地摆盘、布菜，显然事先做了简单特训。

　　诺伊斯·罗伯特：“好了，可以了，你们出去吧，接下来由我来就好。两个小时后来收拾。”【我来服侍您用餐。】

　　从床上坐起，走两步走到悬浮椅前，转身坐下，一道道菜被设定了简单程序的机械手臂送到埃莉诺的面前，诺伊斯按照顺序开始抑扬顿挫地背诵菜单和介绍词。

　　单方面将诺伊斯静音，埃莉诺一边吃饭一边使用新的赛博触手翻看他光脑里面的资料。

　　然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埃莉诺：？

　　索性她对于新的电子触手的掌控已经越来越熟练，在第三道菜上来之前，她已经成功避开了不知名的障碍物和某种似有若无的窥伺目光。

　　首先检索到的是诺伊斯的中低等星出入海关证明，复刻；罗伯特家族驻地、80%家族产业进入权限，复刻；一些乱七八糟的医疗协会和组织的贵宾身份卡，复刻；几乎囊括了德尔塔星域所有中等星的通讯录名单，复刻……

　　埃莉诺物尽其用。

　　新的世界看似还是星际，但货币割裂，低等星使用的是虚拟货币，只在低等星系流通，中高等星的货币与之截然不同——诺伊斯的账户里面就有两排数字。

　　埃莉诺不死心地一遍遍点开自己的账户，最终绝望地发现自己的那串数字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在高等星的购买力。

　　——怪不得一直没人管她的账户，特么原来都是游戏币！

　　仅仅在低等星，埃莉诺已经享受到了曾经作为媒体宠儿时相似的物质待遇，如果她在高等星呢？

　　埃莉诺初步判断，这里的科技水平也许已经超过她曾经所在的哨响世界太多——比如，哨响世界废除了一切可能有自我意识的AI，就连最新的人造人项目接入的AI也被杀死了自我学习能力，但这个世界的AI，似乎是有意识的。

　　低等的希尔星显然没有这样的高级AI，但诺伊斯的光脑里有一个。

　　就在刚刚，埃莉诺才后知后觉：阻止她窃取诺伊斯权限的就是那个来自中等星的AI，有自我意识，阻拦不了就尝试暗中观察，但能被如今手法粗糙的埃莉诺发现，说明它不很强大。

　　科技树都点成这样了，还检测不出她身份有问题……埃莉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畔垂下的发丝上。

　　喂，她不会穿越到几百年之后了吧？人造人取代了哨响社会，直接占领了一整个星域，现在还能跟更旷阔的星域外的另外两个种族平起平坐，达成稳固的三角结构……

　　他导的，怎么这么真。

　　好在诺伊斯这个外交家族主家幺子手上还是有点东西的，几份罗伯特家机密外交文件看下来，饭也吃完了，埃莉诺岌岌可危的三观也得到了拯救。

　　看起来整个世界都很正常，三大星域内部目前处于和平，外部敌人主要是出现地点十分随机的虫族，所以几乎每个星球上面都会有常驻军团。

　　军团的重要性在此处似乎十分突出。

　　但罗伯特家族最近几代没有很亮眼的家族成员进入军部，目前军衔最高的那个是一个72岁的少校，服役于首都星外环，基因等级中等A。

　　按照星际平均160岁的死亡年龄来说，他还有将近50年退休，但中等A级的基因等级表明他几乎已经没有晋升的可能，再迟就要被天赋绝佳的新兵们挤兑到后勤了。

　　中等A级……是特指中等星出生的A等公民？除了基因等级，出生地也很重要？

　　埃莉诺思考了一会，决定先不从军部入手——暂时找一个靠睁眼说瞎话、骗税收过活的政客当作跳板似乎才是最优选。

　　技术门槛低，实际收益高。

　　重要的是，她眼下就有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在诺伊斯的光脑资料里，加里·安道尔·普斯特莱出身德尔塔希首都星有名的军派家族，普斯特莱家族——埃莉诺挑挑眉，讶异地往下看——他兴趣使然修了外交和医学双学位，目前是七大议会长中最年轻的一位。

　　不出意外，等到前两位已经一百岁出头的老议会长退休，他就会成为德尔塔星系最年轻的第一席议会长。届时，军火商人起家的普斯特莱将会成为德尔塔星系第一个三栖家族——军、政、科技。

　　一个肥美的猎物，而且是她目前能够接触到的身份最高的大人物。埃莉诺盯着自己光脑上、从诺伊斯光脑里面复刻来的加里·安道尔的联系方式出神。

　　要吃软饭？

　　谁？

　　啊？我吗？

　　埃莉诺重重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退役老兵重返前线，这就是。

　　一旁的诺伊斯惶恐微笑：……？

　　*

　　晚上九点，埃莉诺刚点完一份锡兰红茶泡姜饼作为夜宵，加里的视讯通话就打进来了。

　　接通前，她对着光脑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形象——

　　刚刚被护士们仔细洗护了三遍的浓密长发，吹干后又用一条玫粉色的丝带顺着她头发弯曲的方向辨了一个松散的鱼骨辫，斜斜地从左肩上垂到胸口，刘海用两个同色系的浅色发夹固定好，防止等会不小心落进茶杯里。

　　身上是诺伊斯叫人送来的某种特殊织物做成的拥有珍珠光泽的纯白睡裙，袖子格外宽大，还有层层叠叠的反复蕾丝边，过于华丽。

　　埃莉诺思考两秒，果断将被她图省事而卷起、扛到肩膀上的蕾丝蝙蝠袖散下来，整个上半身只露出一半锁骨和指尖。

　　五分钟后，视讯接通。

　　埃莉诺看见了一个银发的高大男人。

　　和世俗界定的医生形象完全相反，这位加里医生看起来就像是某些特种部队里后台强硬的新兵，五官格外冷厉，额前的头发硬刺刺地向前，耳后又剃了短寸，看起来非常干劲利落。

　　视讯接通一秒，男人浅灰色的瞳孔立刻落在埃莉诺的脸上，停顿数秒后才缓缓开口：“晚上好，埃莉诺——女士。”

　　“我是加里·安道尔·普斯特莱，您的主治医师，也是普斯特莱家族第29代家主。”

　　埃莉诺瞳孔一缩。

　　加里·安道尔在和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阿尔法星系的贝斯特星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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