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半夜，窗外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客厅，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就在耳边炸开。

　　江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黑爬起来想去上厕所。经过客厅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客房的门竟然没关，留着一条细细的缝隙。

　　“这人睡觉不关门？”江野嘟囔了一句，心里有点不爽。虽说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但好歹也是别人家，不知道关门避讳吗？

　　他迷迷糊糊地往厕所走，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客房的窗户好像有点漏风。

　　那间房平时没人住，上次阿姨打扫时提过一嘴，说窗户锁扣有点松，刮风的时候会往里灌风。江野当时没在意，觉得反正也不用，修不修的无所谓，没想到现在居然让沈漠川住了进去。

　　刚才那雷声响之前，他好像确实听到外面风声挺大的。

　　江野站在厕所门口，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进去帮他关一下？

　　毕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真冻感冒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沈漠川？那个毒舌又欠揍的家伙？冻感冒了也是他活该，谁让他睡觉不关门，活该吹风。

　　关他屁事。

　　江野撇了撇嘴，转身进了厕所。出来的时候，他特意绕开了客房门口，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房间，仿佛那扇没关的门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偶尔的雷鸣，吵得人心里发烦。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客房的窗户。漏风……会不会很冷？沈漠川那细皮嫩肉的样子，看起来就不怎么抗冻。

　　“操，江野你有病吧？”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想他干嘛？冻死才好。”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江野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正好看到沈漠川从客房里出来。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比平时差了点，带着点不正常的苍白，眼眶也微微泛红。

　　“早。”沈漠川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带着点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江野挑了挑眉，没说话，径直走向卫生间。

　　等他洗漱完出来，沈漠川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一杯热水，他时不时拿起杯子抿一口，眉头微微蹙着，像是不太舒服。

　　江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沈漠川。

　　“咳咳……”沈漠川突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但听得出来有点难受。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该不会是真感冒了吧？

　　他撇了撇嘴，心里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哟，沈大班长这是怎么了？”江野端着热牛奶走过去，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昨晚没睡好？还是说……被风吹到了？”

　　沈漠川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疲惫，但毒舌的功力丝毫未减：“托你的福，客房的窗户确实挺‘透气’的。”

　　“那只能说明你身体太金贵了。”江野嗤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我住这么久都没事，你才住一晚上就成这样了，果然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雨。”

　　沈漠川没接话，只是又咳嗽了两声，拿起热水杯喝了一大口，脸色看起来更差了点。

　　江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突然就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了外卖，故意大声说：“我点了早餐，你要不要？”

　　沈漠川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不用，没胃口。”

　　“随你。”江野也不勉强，反正他也就是随口一问。

　　早餐很快送到了，是江野常吃的那家豆浆油条。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吃了两口，看到沈漠川还坐在那里，捧着热水杯发呆，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

　　“喂，你真不吃点？”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语气还是不太好，“饿死了我可不负责收尸。”

　　沈漠川这才动了动，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这次他的语气里没带什么嘲讽，反而透着点虚弱。

　　江野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早餐吃完。收拾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根没动过的油条和半杯豆浆放在了沈漠川面前的桌子上。

　　“……给你留的，不吃拉倒。”他说完，没看沈漠川的反应，转身就去拿书包。

　　等他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根油条和豆浆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沈漠川已经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书包。

　　“走了。”沈漠川淡淡地说，声音依旧沙哑。

　　江野“嗯”了一声，率先走出了家门。

　　两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地往小区门口走。到了路口，江野拦了辆出租车，正准备上车，沈漠川也走了过来。

　　“一起？”江野问了一句，问完就有点后悔。他干嘛要问这个？

　　沈漠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摇了摇头：“不用，我坐公交。”

　　“随你。”江野也不坚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的时候，江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漠川正站在公交站牌下，微微低着头，好像又在咳嗽。

　　他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关他屁事。感冒了也是他自己不小心。

　　到了学校，刚进教室，柘言就凑了过来，一脸八卦地问：“哎，昨天你妈给你的惊喜到底是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江野心里一堵，含糊地说：“没什么，就……家里来了个亲戚。”

　　“亲戚？”柘言挑眉，“男的女的？多大了？跟你投缘不？”

　　“你管那么多干嘛？”江野没好气地说，“反正跟你没关系。”

　　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家里住了个沈漠川，还是以“继弟”这种尴尬的身份。想想都觉得晦气。

　　柘言见他不想说，也没再多问，转而聊起了别的：“对了，今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去打球？”

　　“行啊。”江野立刻来了精神，打球可比想沈漠川那家伙有意思多了。

　　两人正聊着，沈漠川走进了教室。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课本。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野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好像都比平时慢了点，没那么挺直了。

　　早读课的时候，江野总能听到从斜前方传来的低低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很明显。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烦躁。咳嗽就不能出去咳吗？在这里影响别人。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毕竟昨天晚上的事，他多少有点心虚。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上面讲得眉飞色舞，江野听得昏昏欲睡。他偷偷抬眼看向沈漠川，发现对方虽然还是坐得笔直，但脸色依旧苍白，时不时会低下头咳嗽两声，握着笔的手似乎也没那么稳了。

　　这家伙，平时不是挺能装的吗？怎么病了就藏不住了？

　　江野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

　　下课的时候，柘言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说：“哎，你看沈漠川，是不是脸色不太好？好像在咳嗽。”

　　“嗯，看到了。”江野语气平淡，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估计是昨晚淋雨了吧，活该。”

　　柘言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再怎么说也是同学，关心一下嘛。”

　　“关心他？”江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怕被他毒死。”

　　柘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俩这仇到底是结到什么时候去？”

　　江野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他确实不喜欢沈漠川，觉得他虚伪、毒舌、处处跟自己作对。但看着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沈漠川是什么人？绿茶本茶。指不定是装病博同情呢。

　　他才不上当。

　　整个上午，沈漠川都没怎么说话，除了必要的回答老师问题，几乎没开过口，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做题，偶尔咳嗽几声，脸色一直没怎么好转。

　　江野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暗地里观察了他好几次。看到他咳嗽得厉害时，甚至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中午去食堂吃饭，柘言拉着江野去打饭，路过沈漠川座位的时候，柘言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沈班长，不去吃饭吗？”

　　沈漠川抬起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了，有点不舒服，想在教室待着。”

　　“生病了？”柘言关切地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谢谢，过会儿就好了。”沈漠川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

　　“那我们给你带点吃的回来？”柘言热心肠地说。

　　“不用麻烦了……”

　　“不用了。”江野突然开口打断他，语气不太好，“人家沈大班长身体金贵，食堂的饭菜哪吃得惯？说不定早就自己带了山珍海味了。”

　　沈漠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翻开了书本。

　　柘言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拉着江野快步离开了教室。

　　“你干嘛呢？”一出教室，柘言就忍不住说他，“人家都生病了，你还挤兑他干嘛？”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江野嘴硬道，“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装什么装？都咳嗽成那样了，脸色差成那样，装得出来吗？”柘言无奈道，“我说你对他是不是有点太针对了？”

　　江野没说话，心里却有点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好像就是下意识地想怼沈漠川。

　　打饭的时候，江野看着窗口里的番茄鸡蛋面，鬼使神差地多打了一份。

　　柘言奇怪地看着他：“你吃得下两份？”

　　“……给你打的。”江野含糊地说。

　　“我不喜欢吃番茄鸡蛋面啊。”柘言一脸嫌弃。

　　江野：“……”

　　他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那……我突然想多吃点。”

　　柘言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两人端着饭菜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去吃饭了，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沈漠川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江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移开，和柘言回到位置坐下。

　　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瞟向沈漠川的方向。

　　柘言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老看他干嘛？”

　　“没、没什么。”江野有点慌乱，“就是看看他是不是装睡。”

　　柘言翻了个白眼：“你真是……”

　　江野没理他，心里却在纠结。那份多打的番茄鸡蛋面，到底要不要给他？

　　给他吧，显得自己好像很关心他一样，多没面子。而且他肯定会阴阳怪气地说点什么。

　　不给吧……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又有点不忍心。

　　纠结来纠结去，饭都吃完了，他还没拿定主意。

　　柘言收拾餐盘的时候，看了一眼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番茄鸡蛋面，疑惑地问：“你不是想多吃点吗？怎么没动？”

　　江野被问得一噎，硬着头皮说：“突然不想吃了。”

　　他端起那碗面，假装要去倒掉，路过沈漠川座位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少年还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起伏，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江野咬了咬牙，快速把那碗面放在了沈漠川的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端着自己的餐盘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还有一句模糊的低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没回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柘言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去倒饭了吗？”

　　“嗯，给清洁工阿姨了，她说她中午没吃饭。”江野面不改色地撒谎。

　　柘言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江野却坐立难安，眼睛总是忍不住往沈漠川的方向瞟。他看到沈漠川抬起了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番茄鸡蛋面，然后又看了看他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相遇了。

　　江野心里一跳，赶紧移开了视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沈漠川拿起了筷子。

　　过了一会儿，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碗番茄鸡蛋面已经被吃掉了一小半。沈漠川正低着头，慢慢地吃着，没再咳嗽，脸色好像也稍微好了点。

　　江野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别扭。

　　他才不是关心沈漠川，他只是不想浪费粮食而已。对，就是这样。

　　下午的体育课，江野和柘言一起去了操场。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果然去打了篮球。

　　江野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把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他打得很卖力，动作迅猛，投篮精准，引得场边不少女生尖叫。

　　柘言一边喘着气，一边笑着说：“行啊你，今天状态这么好？是不是昨晚那个‘惊喜’给你带来的动力？”

　　江野投篮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把球扔给柘言，没好气地说：“少废话，赶紧打。”

　　他不想再提那个“惊喜”，尤其是在沈漠川也在操场上的情况下。

　　沈漠川没和他们一起打球，他和几个学生会的同学站在操场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穿了件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看起来比早上精神了点。

　　江野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他，看到他和别人说话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装模作样。”他小声吐槽。

　　等江野再次看向操场边时，发现沈漠川正看着他这边，两人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

　　这次，沈漠川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反而对着他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欠揍的弧度。

　　江野瞬间就炸了。

　　这家伙，果然是装的！稍微好点就开始欠揍了！

　　他心里的那点别扭和不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怒火。

　　他捡起地上的篮球，运了两下，猛地朝着沈漠川的方向投了过去——当然，没真的砸过去，只是落在了他旁边不远的地方。

　　“砰”的一声，篮球砸在地上，弹了起来。

　　沈漠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江野，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江野对着他做了个口型：看什么看？

　　沈漠川也回了个口型：打得真烂。

　　江野气得差点背过去。

　　柘言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跟谁置气呢？”

　　“没什么。”江野深吸一口气，“打球！”

　　他把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了篮球上，打得更猛了。

　　放学的时候，江野和柘言一起走出校门。

　　“晚上去我家玩游戏？”柘言邀请道，“我新买了个游戏机。”

　　江野想了想，家里还有个沈漠川，回去也是相看两厌，还不如去柘言家待着。

　　“行啊。”他点头答应，“不过得早点回来，我妈那新……亲戚还在家呢。”

　　“行，没问题。”

　　两人正准备打车，江野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网上的“妹妹”发来的微信。

　　【哥哥~ 放学了吗？(^▽^)】

　　江野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回复道：【嗯，刚放学，准备去同学家玩。】

　　【哇，是和好朋友一起吗？真好~ 哥哥要早点回家哦，别玩太晚啦。】

　　【知道了，小不点。】

　　【对了哥哥，你那个新妹妹……今天还好吗？(好奇.jpg)】
　　看到这条消息，江野的嘴角又垮了下来，回复道：【不好，还是个灾星，今天感冒了，麻烦死了。】

　　【啊？感冒了？那哥哥要多照顾她一点呀，多喝热水，吃点药~】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啰嗦。】江野失笑。

　　【哼，人家是关心你嘛~ 那哥哥玩得开心点，晚点再跟你聊~】

　　【好。】

　　挂了电话，江野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和柘言打了辆车，往柘言家的方向去了。路上，他拿出手机，给家里那个“灾星”发了条微信，语气很冲：

　　【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你自己解决。】

　　过了好一会儿，沈漠川才回复了两个字：

　　【知道。】

　　江野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又有点不爽。这家伙，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真是够敷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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