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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生2
江宁海走在前面,温碌小步跟随。
洁白锦衣后面跟着一个穿麻布的乞丐,身上脏兮兮不修边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又逢昨夜暴雨如骤遭人霸凌,在雨里泡了一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没法子愈合,现在腐烂流脓,臭不可闻。
温碌垂着头,吊儿郎当,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对相府了如指掌。
话说这相府,温碌也住过几年,后来与江宁川行侠仗义,游走江湖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似是那时,江宁川和家中莫衷一是,不欢而散,便再无联系过,杳无音讯多年。
他温碌可不管那些明争暗斗,眼下是伪装好自己,他收住眼底的暗芒,藏住血腥,不疾不徐跟随着江宁海。
这条路通向府中最大的池塘,一路上草木繁茂,植被在小路两旁肆意生长,清新的雨后空气钻入温碌鼻腔,让他终于感受到生机,重生如此真实。
不过,令他感受真实的还有闲言碎语,细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朵,他动了动耳,闲言碎语如针,束紧他的心脏。
府上的下人都瞧不起他。
他脑海中回想前世种种,这些人最后都与他冷眼相向,兵剑倒戈。
心中愈发烦躁,一团烈火啃噬他的心脏,想让他挥起长剑,杀掉所有人。
温碌攥紧拳头,脚下步伐不由变得急促,破烂草鞋也趿拉得更快,他想要快点离开是非之地。
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温碌啊温碌,现在还不能杀人,在能够自保前,绝不能暴露马脚。
你一定要忍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更何况这才重生第一天,在没有吃到重生红利之前,一切都要藏好了。
温碌急躁,不停行走,草鞋终于无法承受摧残,在温碌再次落下脚的时候,只听见滋啦一声,鞋上下两半分开,人不注意走了出去,鞋底却留在了原地,它就那样静静躺在石缝中,狠心抛弃了它的主人。
声响不大,却足够吸引周围的目光。
修剪花束的仆人停下剪刀,浇水的小厮顿住身形,目光都落在了举止失当的温碌身上。
温碌僵在原地,剩下的草鞋刚好卡在脚踝上,转了几圈破烂不堪,荒唐滑稽又搞笑。
他的脚瞬间暴露,脚背上全是淤青,有些趾甲被挤压变成暗红色,趾缝中泡白的死皮翻卷在外,在诉说他昨晚的经历。
温碌的窘迫暴露在光天之下,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最是好的面子,在这一刻丢了个精光,将他无助的灵魂扯出来,反复鞭打。
寂静两秒后,府中花园先传来尖锐的笑声,随着石子被踏响,池塘那边迎面跑来两个孩童,他们丢掉手中的鱼食,肆无忌惮指着温碌的鼻子,又指向被石缝夹住拔不出来的草鞋底,捧腹大笑。
“鞋,哈哈哈,那是什么烂玩意,也能穿在脚上?”穿着虎头鞋的男童摇着身子,咧嘴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笑起来嘶溜嘶溜特别难听。
男童将右脚踮起,碾着地面石子,以来展示他的新鞋,虎头生动灵气,左右摇摆的红球、紫球含在虎头嘴边,寓意着大红大紫,和温碌这种“大红大紫”是不同的,这是母亲的疼爱,而温碌这种叫花子根本没人爱,只剩下了“疼”。
温碌眼神一沉,心中升起一撺火苗,直勾勾盯着突然闯入视线的小孩,面对小孩目中无人的痴嘲,他微微张开嘴巴,将干涩的嘴唇舔润,眼底染上一层杀意。
他捏紧拳头,想要拧断小孩的头,刚才忍住的冲动再次被点燃,小孩要是敢再向前走一步,温碌毫不客气的说,立刻就拧断他的头。
他眼底猩红,加上昨晚暴雨,眼白布满血丝,目眦欲裂,眼球凸出,杀意丝毫不掩饰。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白影突然挡住他,他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江宁海微微倾身,用衣袖挡住了他的下半身,为其遮挡不堪。
江宁海语气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对虎头鞋男童道:“齐桑,伯父就是这样教你言行雅正的?”
对上江宁海威严的目光,齐桑缩了缩脖子,他刚才没有注意江宁海的存在,早知道江宁海在他就不嘲笑这个叫花子了。
原来是齐桑啊,呵。
温碌不是不记得齐桑,上一世就闹得沸沸扬扬。
那个蠢货,口无遮拦,最后死无全尸,死有余辜,长得凶神恶煞,稚嫩的脸上扭曲,青面獠牙般,面相极恶。
“宁海兄,我也是一时没收住嘛。”齐桑声音如蚊蝇,要不是江宁海修仙,感官要比常人灵敏,还真就听不到了。
江宁海皱眉,对于齐桑的回答并不满意:“作为将军府嫡长子,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将军府的脸面,怎能如此玩闹不知礼节,传出去败坏的是叔父的名声。”
齐桑低着头,踹着脚边石子,根本听不进一言半语,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刚才被江宁海挫的气焰又燃烧起来,嚣张跋扈久了,他也知道江宁海只会口头教育他,碍于将军府与丞相府的关系,根本就不敢对他动手,他想着便又抬起了头:“那又怎么样?谁敢说我?谁敢说父亲?谁对我们有一丝不敬?我让他人头落地,分分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齐桑言语中全是讥讽:“这天下还有谁人比父亲厉害,要不是那个老皇帝总压着父亲,父亲早就一统人界了。”
此话一出,江宁海面色瞬间惨白,眼前一黑,哑了口,一时气得身子发抖。
温碌悄悄收起杀意,突然释怀的笑了,听着痴儿狂妄发言,只觉得小儿无知。
他看齐桑似是看死人,心底嗤笑一声,连皇室权重都不知,还想着一统人界?真是目光短浅。
一统人界要真是如此简单,哪还有什么仙门的存在,世界上能人修士多的去了,能统一早就统一了。
他温碌行侠仗义这么些年,能统一人界、修仙界人还没出生呢。
“齐桑!”江宁海有些愠怒,脸一阵红白,身体颤抖一挥,用法术堵住齐桑的嘴,不再让他继续说。
这可是相府,与帝王有着密切联系的地方,齐桑的口无遮拦,要让帝王听去,怕不是惹来杀身之祸,落得满门抄斩,真就是祸从口出,自作孽不可活:“来人,带齐小公子去书房,教导他如何克己复礼,谨言慎行!学不会就不用放出来了。”
“这些年,也该懂事了。”
“唔唔唔!”齐桑挣扎着,看着周围围上两个侍卫,他慌了神想要挣脱,嘴巴却如胶粘住般,任他如何动作,都无济于事。
他瞪大了眼睛,怒瞪的眼球就像凸起的核桃,谁敢动我!我可是将军府的齐小公子,放肆,敢命令我都不想活了吗?
江宁海阖眸,无视了齐桑的神色。
齐桑被两个护卫架起来,江宁海摆了摆手,声音渐渐远去,复又睁开眼睛,见齐桑离开现场,江宁海扶额苦笑,他又看向旁边另一个孩童,目睹全程的孩童还有些懵。
江宁海动了动唇,话还没到喉头,没吱声的孩童吓得跑开,跌跌撞撞眨眼消失在花园一侧,似是跑去告状了。
也罢,江宁海眼底闪过的愠怒掩盖住,眼神微敛,今日惩处齐桑也算给他们一个警告,他收起挡在温碌身前的衣袖,回头查看温碌的情况。
温碌眨着眼睛歪头,眼睛中泛着水光,咬了咬唇,低头不敢注视江宁海。
他知道,这样子惹人怜惜。
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年,受了很大的委屈,破碎的小猫因为周围的敌意,害怕蜷缩着自己,不敢与人对视,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想托举在手心呵护,如玉一样对待。
要不是温碌知道这是装的,连自己都要心疼自己了。
江宁海愣了一瞬,心尖一颤,张了张嘴,看着支离破碎的温碌,心中升起了怜悯之心,声音也放轻柔了些:“温公子见笑了,童言无忌不作数,千万不要介怀,齐桑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童言无忌?温碌心中白眼一翻,倒是什么也没说,对于小孩狂妄发言,感到可笑,像齐桑这样大的仙门子弟都开始炼气了,该懂事了。
齐桑,将军府的嫡长子,口出狂言四处作妖,最终的结局便是得罪了修仙之人,将军府明哲保身将其丢弃,齐桑没了将军府的庇佑,什么也不是,最后被修仙人行侠仗义一斩毙命。
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一条狗罢了。得罪了能人武士,哪有几个真的活下去的?大多是祸从口出,执迷不悟,自食恶果。
温碌遐想的功夫,眼前多了一双靴子,江宁海脱掉脚上的靴子,将它整齐摆在温碌面前,看着温碌脚上稀稀疏疏的伤痕,有些心疼道:“若温公子不嫌弃,便先穿着这双吧,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温碌低头,看着洁白靴面,心底里啧啧称奇,不愧是相府大少爷,穿的靴子都是上好料子,我哪能攀附的起?
温碌虽这样阴阳怪气的想着,经过鸣剑之争,他的脸皮也变得厚实,给着好处就收,见着好处就抢,为别人丰衣足食不如为自己添置新衣。
援助别人换来的名声,不顶饱用,到最后鸣剑之争,还不是孤身一人,未曾听说谁要辩护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哪怕那些人只是想一想、装一装。
温碌在众人注视下,一脚蹬上了靴子,他还冲着地面跺了两脚。
脚瞬间被温暖包裹,如踩在云朵上一般,冰冷、阵痛的脚得到缓和,相府很大,梳洗的地方又在里头,路上铺着碎石与鹅卵石,他脚上泡脓肿的伤口走在上面,会如针扎般疼痛,有鞋自然穿。
他呲着大牙,眉眼弯弯,神情变得放松,看江宁海道:“好穿。”
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江宁海欣然一笑,见温碌似是被安抚了,做出有请的动作:“温公子不如走两步试试?”
温碌不谦逊,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脸上闪过一丝调皮,嘴角噙着僵硬的笑容。
江宁海在后面看着笑,阳光下衣衫褴褛的少年穿着格格不入的华丽长靴,走着一条新的道路,不知要去往有何样明天的地方。
直到温碌走远江宁海也没有跟上去,目送温碌的背影,确保温碌回头不会再看清他的神色,他嘴角的笑容便立马僵住,瞬间变了脸色,他向一旁招呼了招呼,黑影悄无声息靠近江宁海贴在他的耳边。
黑影道:“主上。”
江宁海眼底一片阴骛,完全没有刚才对温碌的温雅善良,似是突然被夺舍,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把所有看到齐小公子的下人都……”
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所有听到齐桑说话的下人,都得死,相府可以没有这群下人,将军府可不能没了齐小公子。
人和人的命,怎能相衡?
出生贵贱,早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包括温碌。
听到新的猎物,黑影嘴中发出一丝邪笑,桀桀桀的笑声围绕在江宁海脑海里,江宁海脸上也跟着染上邪淫,仿佛张开巨口,厮杀下人的是他。
他捏了捏拳头,狠厉突然消失不见,忽得冷漠:“好了,退下吧。”
“记住,别忘了交代的事情。”
黑影听话退至暗处,等温碌和主子退场,他就可以展开杀戮了。
温碌在前面飘忽忽瞎晃荡,穿着江宁海的舒服靴,回头与江宁海招手。
江宁海整理好神色,嘴角含笑走向温碌,他盯着温碌看了一会,继续换他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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