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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疑惑
沈未晴已经连续一周造访"时雨书店"了。
每天下午四点十五分,她都会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玻璃门,而陈时雨总会从书架间抬起头,嘴角挂着那种让人安心的微笑。他会为她准备不同的茶——薰衣草、洋甘菊、柠檬香茅,每一种都恰到好处地缓解她紧绷的神经。
今天下着毛毛雨,沈未晴的伞几乎没有打湿。她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但陈时雨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书店里空荡荡的,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陈先生?"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沈未晴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注意到架子上只有她一个人的伞。这很奇怪,因为按理说书店应该还有其他顾客的伞才对。
她走向柜台,发现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书——《雨的记忆》。旁边是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茶,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去仓库找书,很快回来。茶是给你的。——时雨"
沈未晴端起茶杯,是今天的新口味——薄荷与迷迭香,清凉中带着一丝木质香气。她啜了一口,目光落在柜台后的日历上。依然是6月17日,星期三。已经一周了,日历一页都没有翻过。
"抱歉让你久等了。"
陈时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未晴转身时差点打翻茶杯。他站在通往书店后方的门边,怀里抱着几本旧书,灰色衬衫的袖口沾着些许灰尘。
"没关系,"沈未晴说,"我刚到。"
陈时雨将书放在柜台上,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沈未晴注意到他放书的方式总是很特别——不是直接递给她,而是先放在某个平面上,等她自己去拿。
"找到你要的《雨的记忆》了吗?"他问道,指着她手中的茶杯,"小心烫。"
沈未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那本书。"我只是随便看看。"她将书放回原处,"你很喜欢关于雨的书?"
陈时雨微微一笑:"在一个多雨的城市开书店,总得有些应景的存货。"
他走向窗边,调整百叶窗的角度,让更多的光线照进来。阳光穿过雨帘,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未晴突然发现——陈时雨没有影子。明明阳光斜照进房间,地板上却只有家具和她自己的影子。
她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这次她看到了,陈时脚的影子很淡,几乎与木地板的纹路融为一体,但确实存在。一定是光线的问题。
"今天想找什么书?"陈时雨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实..."沈未晴犹豫了一下,"我想问问那本《雨季不再来》的作者,三毛的其他作品。"
陈时雨的眼睛亮了起来:"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向书店深处的一个书架,动作轻盈得像是在水面上滑行。沈未晴跟在他身后,注意到陈时雨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连木质地板都不会发出吱呀声。
"这里,"他指向书架的中层,"三毛的全部作品。你可以随便看看。"
沈未晴伸手去拿《撒哈拉的故事》,同时故意让自己的另一只手"不小心"碰触陈时雨的手背。她的指尖穿过了他的皮肤——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穿透性的冰凉,就像把手伸进一泓静止的湖水。
"啊,抱歉!"她迅速缩回手,书掉在了地上。
陈时雨弯腰去捡,巧妙地避开了与她的接触。"没关系,"他说,声音依然平静,"我血液循环不太好,手总是很凉。"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沈未晴的心跳却加快了。她想起咖啡师说的话,想起那只对着书店炸毛的流浪猫,想起永远停在6月17日的日历...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你还好吗?"陈时雨问道,眉头微蹙,"脸色有点苍白。"
"可能是没睡好。"沈未晴勉强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书。这次她小心地避免任何接触。
陈时雨注视着她,眼神中有种难以解读的情绪。"要不要休息一下?沙发那边比较舒服。"
沈未晴点点头,跟着他走向阅读区。角落里那张皮沙发看起来确实很舒适,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盏铜制台灯和一盒纸巾——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她坐下时,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是陈时雨出现时从未有过的声音。沈未晴翻开《撒哈拉的故事》,试图集中注意力,但文字在她眼前跳动,无法连贯。
"茶不合口味吗?"陈时雨问道,站在几步之外。
"不,很好喝。"沈未晴拿起茶杯又啜了一口,"只是...我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
陈时雨的表情变得专注:"什么样的梦?"
"关于雨的梦。"沈未晴放下茶杯,不确定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很长的路上,雨下得很大,有辆车...有辆车开得很快。"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陈时雨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然后呢?"他轻声问。
"然后我就醒了。"沈未晴摇摇头,"每次都一样。"
陈时雨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梦有时候是记忆的碎片,"他背对着她说,"尤其是那些我们想要忘记的记忆。"
沈未晴正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书店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铃清脆地响起。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
"下午好,林奶奶。"陈时雨转身问候道。
老太太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沈未晴:"小姑娘,又是你啊。这雨天天的,你怎么总往这个废弃的书店跑?"
沈未晴愣住了:"废弃的?但书店明明在营业啊..."
老太太困惑地看着她:"什么营业?这家店关门两年多了。"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自从那个年轻店主车祸死后就没人了。可怜的孩子,才二十八岁。"
沈未晴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缓缓转头看向陈时雨站的位置——他还在那里,但老太太的目光直接穿过了他,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您...您看不到他吗?"沈未晴的声音颤抖着,指向陈时雨。
老太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更加困惑了:"看到谁?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啊。"她摸了摸沈未晴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色很差。"
沈未晴看向陈时雨,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请求什么。
"我...我可能是太累了。"沈未晴勉强对老太太笑了笑,"最近工作压力大。"
"年轻人要照顾好自己啊。"老太太从布袋里拿出一个保温盒,"这是我做的姜汤,本来想放在店门口祭奠那孩子的。你喝点吧,驱寒。"
沈未晴接过保温盒,盖子上的水珠滚落到她手背上——是温热的。"谢谢您。"
老太太点点头,又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书店,叹了口气:"多好的书店啊,可惜了。"她转身离开,风铃再次响起,门关上后,书店陷入一片寂静。
沈未晴的手紧紧握着保温盒,不敢抬头看陈时雨。她的大脑在疯狂寻找合理的解释——也许是老太太视力不好?或者陈时雨站的位置正好是视觉盲区?
"沈小姐。"陈时雨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未晴终于抬起头,陈时雨站在窗边的光影交界处,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不,那不是影子,只是雨痕在玻璃上的投影。
"你...是什么?"她听见自己问道,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陈时雨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柜台,动作依然优雅而克制,拿起那本《雨的记忆》,翻到某一页,然后放在柜台上推给她。
"读读这一页,"他说,"然后你可以决定是否还要再来。"
沈未晴颤抖着接过书。页面上是一首诗:
"我在雨季的尽头等你,
等阳光蒸发最后的水滴,
等时间忘记我的名字,
等你——终于记起。"
她抬头时,陈时雨已经不在了。书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雨声和风铃的余音。柜台上放着她带来的《撒哈拉的故事》,书签是一片干枯的蓝花楹花瓣。
沈未晴拿起书,走向门口。推开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阳光穿过空荡荡的书店,灰尘在光线中起舞,没有人的痕迹。
外面的雨变小了,天空露出一角蓝色。沈未晴深吸一口气,踏入潮湿的空气中,不确定自己刚才经历的是真实还是幻觉。但保温盒里的姜汤依然温热,书中的花瓣真实可触,而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松动,像是一扇尘封已久的门被雨水浸湿,即将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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