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波纹

作者:醉困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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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猫也会吃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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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的燥热风裹着蝉鸣吹起沈过的鬓角,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伴随着最后一场考试的敲铃,沈过完成了自己前十二年的学习。

      走出考点沈过一眼就瞧见了前几天和自己碰面的导演兼编剧,制作人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沈过从他背后绕了个圈整个人站在他眼前。

      “诶!小沈恭喜你!”宗宁抬手摸了把脑门上的汗,胳膊很自然地搭到了沈过肩膀上。

      沈过淡淡嗯了一声,和宗宁一起往露天大排档走。

      宗宁点了一打青岛啤酒,气泡窜上杯沿。

      宗宁拖着嗓子问沈过想什么时候进组,想不想做超一线大明星?

      沈过抬手灌了口啤酒,想起和宗宁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正坐在小区楼下,吸了口烟。

      而何思敏的父母在一天前宣告死亡,他急匆匆跑入医院,看到的是肿了半张脸一脸茫然的何思敏。

      何思敏没办法接受痛苦,沈过自然也不可以。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脊椎被压弯也抬不起的重量。

      宗宁正巧碰上选角难题,没有投资人和充足的资金。

      挑不到合适的主角,但他又偏偏心高气傲。

      这天,像很俗套的剧情一样,台灯光线倾斜在身侧,为坐在椅子上的主人公打上忽明忽暗的色彩,霎那间,剧本主角有了张隽丽脸。

      沈过需要一个机会被看见,需要得到能力去托举何思敏。

      于是沈过告诉宗宁,等他准备好,他会去找他。

      试镜、定下角色后,沈过很快接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剧本——《刺猬的肚皮》。

      沈过进组的第一天,工作人员就已经认了个全。

      刺猬的剧组像个草台班子,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的时候像一群老朋友在搞创作。

      刺猬的剧本其实很不错,沈过很贴合主角个性。取景器里的沈过,单眼皮、眼尾上挑,看起来冷静又疏离。

      仿佛天生为池濯而生,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宗宁的采访总是提到,池濯是和沈过的灵魂共鸣。

      摄影机镜头被两三个定焦头来回切换,唯一一台摄影机燃烧着自己的全部热情。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灰尘、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自从接下剧本沈过总是要拍一整个大夜,老式设备运行缓慢,每一次的回放调整都像在给所有人的耐心和体力放血。

      自然,沈过和何思敏可以见面的机会变得过于稀少。

      于是很快,何思敏开始发脾气了。

      沈过望着屏幕已读不回的第十条短信在心里直叹气,何思敏其实是个很有脾气和固执的笨小孩儿。

      很快沈过在片场见到了何思敏,一张嘴绷得直直的,乌黑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透露着脾气和不安。

      一头顺毛,看着乖巧,却又实在表里不一。

      中场休息,沈过拎着冒冷气的玻璃汽水,往何思敏身边走。何思敏歪了歪头,乌沉沉的目光像勾子,沈过有些心虚,脚步越走越飘。

      何思敏抿了抿唇,用气音发难,“不回信息。”

      沈过没听清,把耳朵往何思敏嘴边凑,路灯打在绿油油的叶片上,飞虫往上争抢着飞。

      温吞的热气往沈过耳边吹,混杂着玻璃汽水味,“求我。”

      抬眼瞧见,笑眯了的一双眼,和大幅度勾起的嘴角,胶片机一样定格在沈过眼前。

      电影的第一幕戏,池濯皱着眉,短袖被汗浸湿,皱皱巴巴贴紧皮肤。

      老旧的铁锈门发出猛烈嘎吱声,池濯不敢打开房间的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让门外的人发觉他的存在。

      花臂大哥团队丧失了最后的一份耐心,抬脚干脆利落往门上踹。

      池濯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穿透胸腔,蜷缩成一团瘦瘪的身体,无力招架这份恐惧。

      木地板上粘腻,混杂着鱼腥味。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得紧闭,终日不见阳光,辨别白天黑夜的方法,从催债大哥的踹门声起。

      池濯手掌撑地,扶起身耷拉着腿往房间走,池濯今年17,是个跛脚,没有收入,没有身份。

      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不考虑自己会去往何方。

      背着空荡荡的包和一无所有的孤勇,他踏出了门。被穿到变形起球的卫衣来自垃圾回收站,他很认真的搓干净了,但黏腻感仍旧存在。

      经过暖黄色灯光的餐厅门口,烤肉和甜品的香甜一起进入鼻腔。他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嚣着不满。

      于是他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一个小偷。

      他悄悄溜进餐厅,躲避着工作人员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很快一群结伴而行的青年人互相打着岔走出了包厢。

      池濯拉低帽檐,低着头往包厢里钻。

      到了包厢,亮堂堂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酸,他想流眼泪了。

      直到眼泪从眼眶掉落的那一刻,池濯内心都没有什么想法和记忆,他只是想哭。

      他只顾着往嘴里塞,嘴里塞什么他也不记得了,口腔里混杂着奇怪的茶水味。

      宁拙折返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烫碗水,还有流着眼泪低头苦吃的池濯。

      宁拙皱了眉,他走到包厢沙发上,直到池濯嘴角吃到抽搐发酸,宁拙才出声制止,“够了。”

      于是第一份不像样的工作在滑稽中戛然而止。
      直到导演喊卡,沈过还是保持着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姿势。何思敏下巴顶在汽水瓶盖上,朝沈过方向望。

      “思敏吗?你叫沈过回去休息啦。”导演扛着摄影器材,一只手朝沈过方向指了指。

      何思敏很轻幅度点了点头,脚步落在满地的电缆和影子之间,沿着地板缝隙,像踏过一条无声的河。

      沈过眼眶和睫毛已经被泪水浸湿,沉沉下弯。

      何思敏思考了一下,靠在他身旁坐下,勾了勾沈过的指尖。另一只手穿过两个人的胸膛,给沈过抹去眼泪。

      滑稽的大高个,躺在比自己瘦小的怀里,依赖着这一份温存。

      何思敏当年早已成为炙手可热的天才画家,收到的合作邀约堆积如山。助理打造的自闭症加色彩敏感人设,一瞬间吸引了源源不断的关注。

      何思敏的作品开始广为人知,不少公司也利用这一点,广泛消费大众的同情心,找何思敏共同“炒作。”

      何思敏不太能理解什么叫ip,什么叫合作,只知道自己会赚到很多钱,会得到很多赞美和掌声。
      这就已经足够了,对他而言。

      提出要帮刺猬画片尾动画,一开始是受到公司强烈反对的。

      何思敏下半年的工作安排紧凑,一场电影的片尾需要消耗大多时间和精力,且不说《刺猬》作为低成本微电影,无投资无技术。

      甚至连邀请何思敏的资金都匮乏,但何思敏决定好的事永远没办法被干涉。

      他常常卧在工作台一画就是一下午,制作连贯的动画需要用画笔勾勒出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ost配合起来,在bgm响起的一瞬间让人热泪盈眶。

      第二幕戏,是池濯赤脚走在积满水的路面上。

      脚后跟被溅上泥泞,避雨大棚檐往下滴着豆滴般大小的雨珠。

      池濯拎着一大堆器材,为下一场冲突戏布置着灯架,任劳任怨。

      宁拙作为片场的导演兼编剧,常常在片场握着取景器待上一整天。年少的池濯为了生存,飘渺不定,做过搬运工,卸过货,杀过鱼。

      说出口的话参杂着多处口音,跟着宁拙开始打工,是他慢慢人生路上的第一处定所。

      当然,宁拙很少会和池濯搭话,池濯也不乐意搭话接腔。两个人的交集,只有清晨面面相觑时的一句问候。

      这场戏里,宁拙临时加戏。原定的群众演员严重不足,片场里身材条件符合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被拉上救场。其中就有池濯,池濯没有台词,但因为上镜需要,做了妆造。

      站在灯光和绿幕布下,池濯手心里堆满了汗。他跟在女主身后跑,耳边是鼓风机的呼呼声。

      何思敏画了一只棕色小熊,拎着两大袋的盒饭。

      聚光灯照射下是翩翩起舞的绅士和妖娆多姿的公主,棕色小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登上舞台的台阶对它来说充满了挑战。黑暗的背景淡化了棕色小熊的存在,他低着头,宁静又沉默。

      何思敏创作的时候总是会忘记时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为了给刺猬画片尾动画,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早上起床,沈过坐在客厅沙发上,何思敏睡意朦胧,拎开椅子就往上坐。

      沈过走了过去,坐在了何思敏对面。

      “你别画了,休息几天。”一只手轻压何思敏翘起的发尾。

      何思敏伸手拍掉了沈过的手,抬起头望着沈过,眉头挑了挑。沈过叹了口气,“求你。”

      何思敏这才点了点头,下了餐桌,往客厅沙发躺。何思敏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定。

      比如现在,他打开周末必看的家庭伦理剧,目不转睛。

      这就是他固定章程里的休息日历,在他眼里,吵架当然也会是幸福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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