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托的花海

　　程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画星星。一张草稿纸几乎都要被画满了五角星。

　　教室里很安静，仿佛大家都在认真学习。

　　突然，一只巨大的兔子从教室门后飞速窜出，猛地撞上程淮旁边的窗户。程淮手中的笔滑落到地上，发出咔嗒的一声响。

　　程淮猛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原来是一个梦。

　　这两天，那“小心兔子”的短信让他担心不已。谁知道是会有巨大兔子要把他的头当草根咬碎，还是被求爱不得的胡晓晴纠缠殉情而死……

　　程淮想着，自己也觉得离谱，不过从许秩给他的建议来看，小心行事总没错。

　　他望望窗外还黑漆漆一片的天，打开手机给许秩发了条消息。

　　“今天有空吗？我有事要找你。”

　　不对，这个点许秩也应该不会看手机吧。

　　没想到刚过去半分钟就收到了回复：“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有空。”

　　程淮想了想回道：“那中午吃饭时我在食堂门口等你。”

　　放下手机，程淮用被子把自己再次裹严实，结果却是这后半夜他翻来覆去，再也没睡着。

　　在打了一上午瞌睡之后，程淮在食堂门口见到了许秩。对方随意地把校服外套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臂，高挑的身材使得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程淮？”许秩先一步打招呼，“昨晚上没睡好吗？黑眼圈有点重呀。”

　　程淮伸手揉揉眼睛，看着许秩一如往常的招牌“迷倒万千少女”微笑，脑子一热嚷了句：“那应该是你的问题。”

　　许秩眨眨眼，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程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起许秩的手臂就往食堂里面冲：“还愣着干啥，一会饭都没有了。”

　　许秩被他拉着，倒也跑得不紧不慢，直到俩人站在打饭队伍中，程淮才后知后觉一样把手松开。

　　程淮想，许秩皮肤虽白，但摸起来好烫。

　　等坐在了餐桌边，许秩才问程淮到底想说什么事。

　　程淮这时候倒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半天，他穿的卫衣带子都快要被无处安放的手扭成死结。

　　许秩也没催，只是夹了块刺少的鱼肉放进对方餐盘。

　　“我记得你应该是喜欢吃这个吧。”

　　程淮一下懵了。许秩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鱼呢？他根本没和别人提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更何况是才见面第三次的许秩。

　　话说出口，许秩才意识到不对，低头开始挑其他鱼肉里面的刺。他眼神里一抹极速消逝的惊慌却被程淮精确捕捉到了。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程淮倒也不紧张了。他淡淡开口说：“你这么贴心，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现在懵的是许秩了。他从鱼刺堆里缓缓抬起头，对上程淮的目光。

　　“……你是想寻求追人，还是被追的建议？”

　　程淮摇头：“都不是。我需要甩人的。”

　　许秩叹了一口长气，向程淮询问详细情况。

　　程淮把胡晓晴和自己表白的事对许秩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秩扶着额头听完，皱着眉说：“她在你们班很受欢迎？为什么她要在全班人的面前和你表白？她不怕喜欢她的那个人报复你吗？……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你是真的假的啊。”

　　程淮一边嚼着鱼肉一边说：“我也觉得蹊跷，以前全班其他同学和我说过话的不超过三个，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他又猛刨了一口饭，还没咽下就口齿不清地说：“关键是在全班人面前给我联系方式，不就是不给我台阶下嘛！现在我怎么办？你能不能给我支个招？”

　　许秩猛地抬头，程淮猝不及防掉进他深邃的眼睛里。“那兔子玩偶……我觉得，你接下来应该要小心胡晓晴和唐毅豪了。”

　　程淮垂下眼帘，没说话，静静地狼吞虎咽。

　　“没关系。”许秩再一次叹气，“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救你。”

　　身为拉别人进镜世界的人的自觉性吗？程淮心底冷笑。

　　晚自习放学之后，许秩还留在座位上写了一会拓展习题。等他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走出来，才发现程淮正站在走廊上。

　　程淮背靠着墙，目光投向走廊窗外的天空，都没注意到许秩走了出来。

　　“在等我？”许秩轻声问。

　　程淮回过神来，扭头问他：“一起走吗？”

　　“荣幸至极。”

　　其实程淮内心复杂，要不是怕回家路上莫名其妙跌进镜世界让他没法快速入眠，他才不想和这个装货一起回家。

　　……好吧，装虽装，谁让他真有点实力呢。

　　许秩没问程淮是怎么知道他在几班的，也没问程淮家在哪里，顺不顺路。他只管给程淮送到家再说。

　　其实程淮是在上次许秩给他补习完关于镜世界的常识之后注意到许秩往自己家附近的小区走的。至于是怎么知道他是几班的，是偶然在表白墙捞人帖里刷到的。

　　可恶的万人迷，你知不知道你被多少女人惦记着？想不记住都难！

　　两人一同走着，拐进一条小巷，走到一栋很旧的居民楼前。这就是程淮家了。程淮回头和许秩告别，转身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走到楼梯拐角，程淮往下看去，许秩居然还没走。昏暗发黄的路灯把他原本深黑的头发染成棕色，竟显露出一种平日里显现不出来的柔软。

　　程淮回到家马上开冷水洗了把脸。他也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会迷上他了。好像……确实还挺帅。

　　在别无他人的空荡房间里，程淮枕着对许秩的最新的印象入睡了。

　　接下来数日，两人放学都是一块回家。只是，从最开始的程淮等许秩，变成了许秩等程淮。

　　程淮也发现了，许秩的人气好像确实不低。光是站在班门口等程淮那一两分钟，手里都会被小女生塞好几个小礼物。有时是信，但程淮从没见他读，他说当众读对写信的女生不礼貌；有时是巧克力，但他总不同意给程淮分，他说别人送的礼物不应该再转手送人；有时又是一些小手工，许秩总是看一会，就小心收进书包里。

　　时间久了，程淮不免眼红：凭什么别人被喜欢会收到这么多小礼物，我却只能收到威胁短信？

　　程淮不可否认的是，他和许秩的关系确实是越来越好了。起码他现在没有觉得对方特别特别装，只是有点装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程淮收拾完书包走出门，却没看见许秩。到了许秩班上一问才知道，化学老师最后一节课临时叫走他给他整理竞赛资料去了。

　　不知道许秩还要多久才能好，他还急着睡觉，便一个人先走了。

　　今天是阴天，连月光也不见，只剩路灯模模糊糊照出马路。程淮和往常一样拐进巷子，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嘴，胳膊也被反抓在背后。

　　程淮定了定神，才发现背后是唐毅豪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而自己面前，也站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早听说唐毅豪是混的人，兄弟也多，其中不乏打架好手，程淮不免有些慌乱，开始挣扎起来。

　　唐毅豪当即一脚踹在他大腿上，把程淮踹得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左脸先着地，从脸颊上传来的痛感让程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唐毅豪趁机把程淮的双手直接拿绳子绑在背后，凑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跟了你们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了。”

　　程淮崩溃。早知道就不贪这点睡觉时间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拒绝小晴？你真应该早点拒绝的。”

　　程淮心说自己连她的联系方式都在洗裤子的时候忘记拿出来而洗烂了啊！

　　当然他什么都不敢说。唐毅豪的体格起码是他两倍，一个不高兴给他一拳打晕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当程淮欲哭无泪准备抱憾而终之时，只听巷子外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

　　“什么人？”唐毅豪从程淮身边站起来，望向巷子口。

　　“咳咳。抱歉打扰大家的兴致了，不知为何大家为了老大的心上人，竟采取如此暴力的解决手段呢。那么我的这位朋友可否归还于我？我还要与他一同回家呢。”

　　唐毅豪认出了这人声音：“许秩你给我出来，少在那里装神弄鬼。”

　　程淮嘴还被堵着，说不出话，但还是出声呜呜求救。

　　许秩终于站在了巷口。巷子外的路灯勾勒出他的身形，把他的剪影投射在巷子里每一个人眼前。

　　程淮抬头看着，莫名觉得喉咙发干。

　　许秩二话不说，抡起一拳对准了唐毅豪的肚子。他避开了脏器，只管使力给唐毅豪重重一击。唐毅豪没反应过来，吃痛地俯下了身，却被许秩抓住更多破绽，揪住了头发就往墙上上摁。

　　唐毅豪的兄弟伙们全都傻眼了，等他们老大的头都快撞上墙了才反应过来扑向许秩。许秩一点也不慌忙，瞬间改变了唐毅豪脑袋运动的方向，把它和一个扑过来的混混的脑袋碰在一起。

　　这两人当时就站不稳了，直挺挺倒下去。其他剩下的混混也在许秩的拳打脚踢之下叫唤连天。唐毅豪扶着脑袋站起来，不屑地冲笑笑，示意许秩停一停。

　　许秩停手，只听唐毅豪轻笑一声说：“呵，只是之前有所耳闻，一班这位是不好惹的主，没想到身手确实不凡，不知以前是不是也混过？你的老师恐怕不会想知道吧？优秀学生代表。”

　　许秩没什么表情，拍了拍衣兜里的手机说：“你们准备打程淮那段我可录下来了。”

　　唐毅豪自知理亏，不再说话，带着弟兄们灰溜溜走了。

　　许秩蹲下解开程淮手腕上的绳子，还揉了一把手腕上被勒红的印子。程淮坐起来，摸摸左脸颊上刚刚发疼的地方。

　　“受伤了？”许秩凑近程淮看他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极短。偏偏小巷里昏暗，连对方的眼神都看不完全清楚。程淮几乎可以感觉到许秩滚烫的鼻息打在他的伤口上，一丝丝疼痛又漫上来。

　　“小……小伤。”程淮匆忙站起身来，转身就想往家门口走。可刚走出两步，左手就被拉住了。

　　是许秩的手。

　　“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不怕又被人打吗。”

　　许秩的手握得更紧，程淮抽不出。好像许秩浑身都很烫，他手掌上传来的温热一直传到了程淮血管里，被心脏一跳一跳泵向全身。

　　程淮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就一直维持着牵手的姿势走到了居民楼下。

　　“许秩……今天，谢谢你……”程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下次记得等我。”

　　“嗯。下次不急着睡觉了。”

　　许秩似乎有点意外。程淮确信，当时许秩逆光的脸上一定是带了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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