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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线轴广场与无声警
冰冷的剥离感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又像只有一瞬。当脚底重新触碰到坚实(至少看起来坚实)的地面时,那令人窒息的甜腻腐臭和血腥味终于被一种混杂的气息取代——陈旧木头、廉价烟草、汗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强光刺得我眯起眼。不是自然光,而是无数漂浮在半空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线团?它们像微型蒲公英,又像某种生物的卵,缓缓游弋着,照亮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线轴广场”。燃烧血字提示浮现过这个名字。现在,它就在眼前。
巨大的圆形广场,地面是某种深色的、带着木质纹理的石材。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令人心悸的雕塑——一个高达十数米的断线木偶。它保持着奔跑的姿
态,但四肢关节的连接线全部崩断,垂落在基座周围,像枯萎的藤蔓。木偶的头颅微垂,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惨白,在漂浮光团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广场上人影绰绰。穿着各异、神色各异的人们或行色匆匆,或聚堆低语,或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疲惫和麻木的警惕。几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关节处镶嵌着金属护具的人,沉默地沿着边缘巡逻。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挂着特制的、闪烁着寒光的线缆剪。这就是“线卫”?维护广场“秩序”的存在?
“咳…咳咳…” 缂丝婆婆虚弱的咳嗽声拉回我的思绪。她几乎完全靠在我身上,重量轻得吓人,缝合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她的目光扫过广场,浑浊的眼里没有新生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忧虑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哥哥…这里好大…”阿七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小脑袋不安地转动着,玻璃珠般的眼睛里映着漂浮的光团,清澈又带着孩童式的新奇。但她攥着我衣角的手,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广场边缘那些更深的、未被光线完全照亮的角落阴影里,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些静止的、纽扣眼反射微光的小小轮廓——布娃娃。它们只是“看着”。
“存活玩家:1/1”的提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我视线左上角的一个半透明、类似状态栏的东西:
ID:陈锋
积分:50 (新手副本基础奖励)
道具:【染血的钝剪刀】x1 (对灵丝类目标伤害+15%)
状态:轻度失血 (建议治疗)
只有我的信息。阿七的存在,依旧被系统彻底无视。这感觉,就像牵着一条隐形的、却可能致命的宠物。
“婆婆需要治疗。”我压下心头的不适,声音尽可能平稳。当务之急是安置伤员,然后弄清楚这里的规则。
“诊…诊所在那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指着广场东侧一片由几个大集装箱改造的区域,门口挂着个简陋的红色十字标记。“但是…要积分…很贵…”
积分。这里的硬通货。我只有50点。我看了一眼婆婆苍白的脸和渗血的伤口。
“带路。”我言简意赅。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在前面引路。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劣质草药混合的怪味。一个胡子拉碴、穿着沾有不明污渍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自称“老狗”)检查了婆婆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缝合撕裂,轻微感染,失血。处理一下,50积分,不二价。” 他目光扫过我身后的阿七,没多问,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毫不犹豫地划掉了刚到手的50积分。老狗手法粗暴但还算利落,清创、重新缝合、打了一针浑浊的药剂。婆婆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处理完毕,老狗丢给我一小包消炎草药粉末:“一天一次,外敷。能不能熬过去,看她造化。下一个!”
婆婆被安置在诊所角落一张破旧的担架床上,沉沉睡去。她失血过多,极度虚弱。
“哥哥…阿七饿了…”阿七仰着小脸,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她脸色也有些发白,不是装的,一路惊吓加上刚才的血腥场面,对一个孩子(至少外表是)来说冲击太大。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积分栏,又看了看广场上那些用积分换取食物和饮水的人。饥饿感也开始在我胃里灼烧。开局不利。
“哟,新面孔?还带了个…小尾巴?”一个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转头。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磨损皮夹克的男人靠在诊所门口。他脸上戴着个只遮住右上半脸的齿轮造型金属面具,裸露的下半张脸线条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从肩部以下,完全替换成了一只结构复杂、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指尖是锋利的合金爪。此刻,他正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抛玩着一枚亮闪闪的硬币。
“罗裁锦。”他扬了扬下巴,算是自我介绍,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和阿七,尤其在阿七身上停留了一瞬。“‘线报屋’的。看你刚才付积分挺痛快,不像菜鸟,但带着个非玩家的‘累赘’…有意思。”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耳中。
“非玩家?”我捕捉到关键词,眼神一凝。看来这里的人知道这种情况。
“系统不认,广场规则‘有限保护’。”罗裁锦的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液压声,他指了指广场中央的断线木偶雕塑,“看见基座那些断线没?非玩家长时间滞留,会像那些线一样,慢慢被‘广场’吸收掉,变成养料。或者…”他顿了顿,金属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了勾,“…被某些不守规矩的‘玩家’,当成处理掉也没关系的‘东西’。”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我下意识地将阿七往身后挡了挡。她的小手瞬间冰凉,紧紧抓住我的后衣摆。
“怎么解决?”我直接问道。没有积分,没有情报,在这个地方寸步难行。
“两个选择。”罗裁锦收起硬币,伸出机械手指,“一,找‘线卫’登记,交巨额‘滞留费’——每天100积分。二,找个够硬的队伍挂靠,队长担保,风险共担。不过…”他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状态栏,“…看你这开局,估计都够呛。我这儿倒是有个临时活计,报酬是食物和基础信息。干不干?”
“说。”我没有犹豫。生存是第一要务。
“广场西北角,‘垃圾坡’。”罗裁锦指向远处一片堆满废弃零件、破损道具和不明垃圾的区域,“最近总有怪声,像…线在唱歌?影响老子清点库存。去查清楚,源头是什么,解决掉。报酬:两块压缩干粮,一瓶净水,加一条免费情报。” 他抛给我一个巴掌大的、屏幕布满划痕的旧式电子记录板,“发现异常,用这个拍下来传给我。”
“垃圾坡”…线在唱歌?我瞬间联想到阿七在殡仪馆哼的那首诡异童谣。是巧合?
“好。”我接过记录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哥哥…阿七跟你一起去…”阿七小声说,声音带着恐惧。
“你留在这里,照顾婆婆。”我语气不容置疑。垃圾堆环境复杂危险,不能带她去。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和罗裁锦单独交流的机会。
阿七的嘴唇瘪了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但还是乖乖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挪到婆婆的担架床边坐下,抱着膝盖,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安置好她们,我跟着罗裁锦走出诊所。广场上的人流似乎密集了些。我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身上,带着审视、漠然,还有几道…不怀好意。尤其在看阿七所在的诊所方向。
“那孩子,”远离诊所一段距离后,罗裁锦突然开口,声音压低,“你从哪捡的?”
“上一个副本,裹尸袋里。”我言简意赅。
“裹尸袋…呵。”罗裁锦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机械手指敲击着义肢臂侧,“她身上有股味儿。”
“什么味儿?”我追问。
“不是尸臭。”罗裁锦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面具后的眼睛锐利如刀,“是‘线’的味道。很淡,但很…纯粹。像刚纺出来的丝胚。还有…”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她裙子上那点脏东西,擦干净点。那血…可不是普通人的血。”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血迹的特殊性!
我立刻从背包侧袋摸出那个小心保存的、沾着暗沉血迹的纹身碎片从护士娃娃身下找到的,递到他眼前:“认识这个吗?”
罗裁锦的瞳孔骤然收缩!机械义肢猛地抬起,又强自按捺下去。他一把夺过碎片,凑到眼前仔细查看,金属面具下的呼吸似乎都粗重了几分。
“操!‘缚灵锁’的残纹!”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傀儡教会’核心骨干才有的烙印!用来感应和束缚‘圣胎’的!你从哪搞到的?!”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我,“那个副本里…有‘圣胎’?!”
“圣胎”果然存在!而且被一个叫“傀儡教会”的组织追捕!这碎片是教会成员的标记!我脑中瞬间闪过邪教徒的咆哮和阿七裙摆上的血迹。
“一个死掉的教会成员身上。”我半真半假地回答,紧紧盯着罗裁锦的反应,“‘圣胎’是什么?”
罗裁锦死死攥着那块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包括机械部分),眼神剧烈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广场上空的漂浮光团在他面具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一个…传说。一个灾厄。一个钥匙。”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声音干涩,“具体是什么,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我只能告诉你,沾上‘圣胎’的东西…”他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都没好下场。教会的人像疯狗一样追着那东西咬。你最好祈祷那块‘圣胎肉’已经烂透了,或者离你十万八千里。” 他猛地将碎片塞回我手里,像丢掉一块烙铁。“这情报算免费送你。垃圾坡的活儿,别搞砸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我站在原地,握紧那块冰冷的纹身碎片,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圣胎…灾厄…钥匙…教会…还有阿七身上“线的味道”和她裙摆上那几滴属于“圣胎”的血迹…
线索如同散乱的丝线,纠缠在一起,指向一个巨大而危险的谜团。而我身边,就带着一个可能引爆一切的“小炸弹”。
“哥哥!”
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我猛地回头,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从诊所跑出来,小脸上满是惊恐,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我快步迎上去。
“婆婆…婆婆刚才醒了!”阿七扑进我怀里,小身体抖得厉害,“她…她抓着阿七的手,力气好大!然后在阿七手心…画了这个!”她摊开小小的手掌。
在她白皙的掌心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渍的东西,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透着无比警示意味的符号——
一个巨大的“X”!
阿七抬起头,玻璃珠般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无辜的恐惧:“哥哥…‘X’是什么意思啊?婆婆画完就又昏过去了…阿七好怕…”
我低头看着那个刺眼的“X”,又看向阿七那张楚楚可怜、写满依赖的小脸。
诊所里,缂丝婆婆昏迷不醒。广场上,罗裁锦的警告犹在耳边。口袋里,是象征灾厄的纹身碎片。怀里,是身份成谜、带着“圣胎”血迹、被婆婆画“X”警告的女孩。
饥饿感、失血的虚弱、信息的冲击、巨大的谜团和责任…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我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引以为傲的理性在庞大的未知和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捏着纹身碎片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指骨咔咔作响。一丝极其冰冷、近乎暴戾的情绪,在胸腔深处悄然滋生,又被我强行按捺下去。不能乱。现在还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机油和汗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味道。我轻轻拍了拍阿七的背(动作有些僵硬),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别怕。‘X’…大概意思是,‘离远点’。” 我松开她,目光投向广场西北角那片阴影笼罩、堆满废弃物的“垃圾坡”,那里隐约传来一阵阵低沉、扭曲、如同无数丝线摩擦震颤的嗡鸣。
“在这等着,别乱跑。” 我将染血的钝剪刀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稍微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暗流。“哥哥去把‘唱歌’的东西…处理掉。”
说完,我不再看阿七泫然欲泣的脸,转身,大步走向那片不详的嗡鸣源头。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广场地面上,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罗裁锦需要“解决”源头。我需要食物和情报。而心底那头被饥饿、失血和谜团压抑的野兽…需要一点发泄的出口。
垃圾坡的阴影在眼前放大,那线缆摩擦般的嗡鸣越来越清晰,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耳膜。我握紧了剪刀。
“处理掉”。很好,目标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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