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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韶
“秽乱宫闱?”清河一头雾水:“什么是秽乱宫闱?”
阿若摆手让太监快速离开。
清河抓住阿若不停地问:“方寸是我的贴身宫女,皇兄是东宫太子,他们怎么秽乱宫闱了?”
阿若观她眼神无邪,像真的不懂男女之事。
阿若被她问的头晕,又没法解释,只道:“这个嘛……”
“父皇在世时,曾治梨雪殿的柳昭仪秽乱之罪。”清河想到了什么,道:”柳昭仪人长得好看,做的糕点也好吃,我最喜欢她做的桂花糕。那天我去她宫里讨要,刚走到门外,就听到男子说话,我便躲到窗下偷偷看了一小会儿……“
她抓住阿若身侧的手,放在胸口,道:“侍卫就这样强硬的抓住柳昭仪的手,柳昭仪力气小,根本甩不开。后来柳昭仪哭的厉害,侍卫才放开手,灰溜溜跑掉。却不知被哪个宫女告黑状,惹得父皇龙颜大怒,赐死了柳昭仪。”
阿若甩开手,背过身去,道:“宫闱秘事,你不必说给我听,我没兴趣,也该出宫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大步流星消失在梨花雪海。
“又犯什么病。”清河随机叫住小宫女,备好轿撵,去往东宫。
经过一夜消磨,东宫乱成一锅粥。
宫女太监跪倒一片,却安静的出奇。
齐慜跪在殿中央,垂着头,神情麻木。
清河一瘸一拐的跪在齐慜身侧,向母上问安。
珠帘后穿着龙袍的女子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气氛尴尬,清河眼珠子转了几圈,不知如何开口,假若要她回宫,丢下皇兄不管,肯定万万不能,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心内焦急如焚。
她看看皇兄,希望聪慧无双的皇兄给些提示,皇兄形如木偶,僵硬着身体,完全没有自救的痕迹。
皇兄啊,生死关头,脊背就别挺这般直了,杆子似的,别说圣人,便是寻常人家的父母训斥儿女,即便心有不甘,也得笑着应声好不是。
她再透过帘子缝隙,看向母上,猛然前几日在民间买的一个新奇玩意儿。
管它有用没用,先把母上哄高兴再说。
清河道:“启禀母上,几日前,儿臣去清心观游玩,路过安泰湖,只见湖面波光粼粼,忍不住驻足欣赏,忽见黑龙云间出没,它言圣人披肝沥胆为国为民,才有如今国家太平百姓安乐,感动了苍天,特派它来送一礼物,恭贺圣人生辰。“她在荷包里翻了翻,幸好还在,双手呈给太监总管宁辉,道:“无尘道长说,有此仙珠傍身,母上可永葆青春千秋万载。”
圣人似乎很满意,语气比方才松快了些:“你见他了?”
圣人不信世人,偏信道门,无尘道长常进宫讲法,清河见过几面,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令人生厌。虽常拿去清心观散心做借口出宫,但谁都心知肚明,她常常半途跑路,游逛春陵城。
现下为了讨母上欢心,不得不昧着良心说谎,“嗯,见了。”
“到母上身边来。”
清河提脚进去,往母上怀里一钻,道:“是儿臣贪玩,今儿才想起来,母上千万不要生气,不然纵然千刀万剐儿臣也难赎罪。”
“母上怎舍得生阿弥的气。”她道:“你腿怎么了?受伤了?是不是宫女没伺候好?回头把她们全部换掉。”
清河嘿嘿道:“听闻母上动怒,我走的急了些,摔了一下,不碍事。倒是皇兄……”
圣人脸色一变。
清河撅着嘴滑跪下去:“皇兄惹母上生气,是皇兄不对,您怎么罚都成。可他是东宫太子,您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罚跪,以后要他怎么立威?”
圣人道:“你们兄妹合起伙来想气死母上是吧?”
“阿弥不敢!”
圣人站起,又坐下,最后浓浓的叹了口气,道:“罢了!”
“多谢母上!”清河起的猛了,牵动小腿伤口,险些又趴下去。
圣人揪着她肉嘟嘟的脸颊,满眼宠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齐慜还是被禁足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方寸被送至暴室,清河找到她时,正接受鞭刑。
她的四肢已经断掉,精奇嬷嬷松开绳索,软绵绵的趴到地上,浑身血红,只有脸是白的。
她仰望着清河,匍匐地面,像只成精的蜘蛛,诡异至极。
清河半蹲着,尽量与她视线平齐,道:“我救你走。”
谁知好心没得到好报,反被方寸吐了一口唾沫到脸上。
“殿下知道奴婢的本名叫什么吗?”
清河一愣。
方寸是父皇亲自挑给她的宫女,机敏能干,又和清河年岁相差不大,相处时亦主亦友,但说起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清河一概不知。
方寸冷笑道:“奴婢姓陈,名清河,小字阿弥。殿下很熟悉吧?”
清河:……
方寸道:“因为这个破名字,就被糊涂县官以冒犯天威的名义诛灭满门,我死里逃生,被卖到青楼,又命不该绝,却错信强盗,一两银子被卖入侯府,所幸侯爷待我甚好,教我读书写字,原以为我柳暗花明就此安稳,入宫时因你一句喜欢被指到你身边伺候。“
她抛弃奴婢该有的奴颜婢膝,一口一个我自称。
“殿下爱看话本子,不知那话本子上可有我这般波折的人生?”
清河老实回答:“这些话你从未对我说过。你若想走,我定千方百计把你送回去。”
“同样爹生娘养,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万人敬仰,我却命贱尚不如蝼蚁?”
清河不知道。
方寸又道:“为什么你惹的祸,受罚的却是我?什么公平公正,都是你们编出来骗人的谎话。我算看明白了,论肮脏下贱,你们无人能敌!”
清河道:“那你也不该和我皇兄什么宫闱。”
方寸愣住,随即明白过来,道:“尊贵的太子,将来的国君,却因一杯下了药的酒,爬上低贱无比的宫女的床榻,一个多么荒唐的笑话。”
她从来低眉顺眼,听候清河差遣,有些事她不赞同,阳奉阴违,这些清河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实在当方寸为姐妹。见她逐渐癫狂,口口诘问,清河竟不知从何作答。
“皇兄仁爱宽厚,并没有看不起你,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陷他于沼泽?”
“错就错在他姓齐!”
如此,便无话可说了。
“我会救你出去。”清河走出暴室,晒了会太阳,才消去一身的冷汗。
“死便死,谁要你装模作样施以援手!”方寸还在身后咆哮。
闷闷不乐走回永安宫,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回过神来,殿里已亮起烛火。
暴室的嬷嬷传来消息,方寸咬舌自尽了。
与她交好的方念哭着为她收拾遗物,不过一些私房钱,和一个没送出去的荷包。
清河握着那只荷包,想着她临终遗言。
她一时糊涂害人害己,对宁远侯却是一片痴心。
宁远侯此人在朝为官,心高气傲,自母上临朝,便装病躲在府中,不上朝不关心政事,整日弹琴饮酒,寻花问柳,母上看在他们顾家满门忠烈只剩这一根独苗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去。
她是圣人的女儿,理所应当与他保持距离。
或许二人曾经志同道合,一人扮新郎一人做新娘,一起放风筝,一起临风窗下听雨赏月,一起做过许许多多没有意义但足以印象深刻的事。那时毕竟年幼未经事,统统做不得数,长大了因为立场渐渐疏远,算起来上次见面已是五年前。
清河把荷包交给小太监,命他出宫将此物交给宁远侯。
她去梳妆镜前解开头发准备梳洗睡觉。
方寸的唾液已干,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清河用帕子蘸了水,小心擦去。
一个面生小宫女送来一小瓶药粉,说:“这是西夷宫廷迷药,治疗伤口除去疤痕效果极好,阿若王子殿下专门命奴婢送来。”
方念抓了一把碎银给她,谢她漏夜前来。
不多时,送荷包的小太监回来了,回禀道:“宁远侯说他只识清河阿弥,不知方寸,故此物不收。”
这什么意思?
清河一个头两个大。
“你去告诉她,方寸就是陈清河,就是陈阿弥。”
次日一早,小太监又来回话。
“宁远侯说他府上的人入宫照顾殿下,无端暴毙,殿下该有所解释。”
清河梳好头,以心烦为由,向母上借了出宫令牌。
轿撵停在宁远侯府一里外的道旁,她吩咐众人在此等候,她亲自带着荷包登门解释。
不是登门,是爬墙!
免得被人瞧见又胡说八道。
她一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可不想搅进脏水坑。
五年了,宁远侯府还是和原来一样,灰瓦白墙,竹笋林立。
她依照旧时记忆,找到那株歪脖子树,手脚并用攀爬上去,在一根斜逸而出的枝杈上站稳,往旁边一跃,便稳稳趴在墙头,累的满头大汗。
看来偷鸡摸狗之人并非无能之辈,至少爬墙上树是一流高手。
还没稳住呼吸,便听琴声袅袅,从竹林另一侧传出。
还是老样子,没事爱装世外高人,弹琴喝酒扮风雅。
当时两人一起读史册,顾韶专挑隐逸山水的名人高士看,他曾扬言长大了要游遍名山大川而后找一方茅庐安住,他还拍着胸脯向清河保证,茅庐肯定有你一半!
回忆适可而止,不累赘不拖沓,美好便已然如初。
清河望着头顶的蓝天,深觉青天白日爬人家墙头不好,再者人都死了,这遗物早一天送还是玩一天给,无甚区别,索性等她想好怎么面对故人再来不迟!
清河拿定主意,脚底抹油顺便掰了两颗竹笋,剥掉紫红色外皮,咬一口脆生生甜丝丝的。
琴声断开,原来琴弦断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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