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霓虹与你

　　临江仙的檀香在晨雾里漫开时，苏栀清站在青石板路上，看檐角的雨珠坠落在青苔里。手机屏幕亮着许言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乐宁说想见见你，就当…… 正式道个别。”
　　推开牡丹厅的雕花门，乐宁正趴在许言肩头看菜单，藕粉色旗袍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腕。许言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侧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笔尖在 “醉蟹” 二字上圈了圈：“知道你爱吃这个。”
　　“苏小姐来了。” 乐宁先抬起头，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快坐，刚泡好的雨前龙井。” 她起身时，许言自然地替她扶了把椅背，指尖在她腰侧的弧度上稍作停留，才转向苏栀清，“栀清坐。”
　　红木餐桌铺着暗纹桌布，霁蓝釉瓷盘里的醉蟹冒着热气。乐宁用银勺敲开蟹壳，蟹黄混着醋汁盛进白瓷碟，推到许言面前时，指尖划过他的虎口：“少蘸点姜醋，你胃浅。”
　　许言挑眉笑了笑，却乖乖照做，咀嚼时目光落在苏栀清颈间的珍珠项链上：“宋淮之送的？”
　　“嗯。” 苏栀清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他说珍珠衬月色。”
　　乐宁忽然笑出声，用公筷夹了块水晶肴肉：“你们家那个倒是细心，不像阿言，上次我生日，他把项链买成了手链。”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链，吊坠是颗小小的五角星，“不过我还是天天戴着。”
　　许言捏了捏她的脸颊，眼底的笑意漫到眉梢：“后来不是补了项链？”
　　“那不一样。” 乐宁歪头靠在他肩上，“第一次送的最特别。”
　　苏栀清看着他们交叠的手，忽然想起圣何塞的玫瑰园。那时许言也总爱捏她的脸颊，说 “栀清脸红起来像熟透的樱桃”，只是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早已属于另一个人。
　　席间的谈话像流水般自然。乐宁说起他们在西雅图的公寓，窗外有棵老橡树，秋天落叶能铺满整个庭院，她总爱踩着落叶散步，许言就跟在后面替她拎着裙摆；许言则提到下月要去挪威看极光，“乐宁说想在极光下许愿，要我许一辈子都听她的话”，他说这话时，指尖缠绕着乐宁的发梢，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这次回来，主要是处理些私事。” 许言忽然开口，指尖转动着茶杯，碧色的茶水在杯盏里晃出细碎的涟漪。他抬眼时，目光掠过苏栀清微怔的脸，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许氏的国内业务，我已经转交给我哥。”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以后大概不会常来京市了。”
　　乐宁握着他的手轻轻收紧：“我们打算定居西雅图，那边的天气适合养花草。”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阿言说你喜欢白玫瑰，我在花市看到这个胸针，觉得很配你。”
　　银质玫瑰的花瓣上镶着细钻，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像极了圣何塞玫瑰园里那株名贵的 “白雪公主”。苏栀清接过时，指尖触到盒底刻着的小字 ——“宁言”，两个字依偎在一起，像一对密不可分的影子。
　　“谢谢。” 她将胸针别在风衣领口，忽然注意到许言端茶杯的手有些不稳，茶渍在桌布上晕出浅褐色的圈。
　　“手滑了。” 许言抽过纸巾擦拭，乐宁已经递来干净的手帕，指尖在他手背上轻拍：“说了让你少喝浓茶。” 语气里的嗔怪像裹着糖霜，甜得发腻。
　　结账时，老板娘笑着打趣：“许先生这是要跟乐小姐双宿双飞了？” 许言替乐宁穿上风衣，拉链拉到她下巴时，声音里带着笑意：“早就说了，要陪她看遍全世界的海。”
　　走出临江仙时，江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乐宁踩着高跟鞋有些不稳，许言半扶半搂着她，步调放缓了许多。经过石阶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苏栀清：“栀清，当年的事不告而别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我在这跟你说声道歉，阿让他们也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都过去了。” 苏栀清摸了摸领口的玫瑰胸针，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祝你和乐小姐…… 岁岁平安。”
　　乐宁忽然踮脚在许言唇上亲了下，声音清亮得像风铃：“阿言，我们该去机场了。” 许言最后看了苏栀清一眼，那眼神像幅淡墨画，有释然，有祝福，却唯独无半分纠缠与眷恋。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时，苏栀清打开车窗。江面上的游船挂着红灯笼，像一串流动的星子。手机震动起来，宋淮之发来段视频，篮球馆的欢呼声里，他抱着奖杯冲镜头挑眉：“等你回来庆功，老地方见。”
　　她看着屏幕里少年张扬的眉眼，忽然发现领口的玫瑰胸针歪了。调整时指尖触到许言留下的茶渍，早已干透成浅褐色的印记，像片褪色的枫叶。
　　导航屏上京市的方向越来越近，箭头在地图上坚定地前行。苏栀清关掉车载音响里缠绵的旧歌，那首《Rose Garden》是当年许言最爱放的，此刻听来只觉得陌生。后视镜里，临江仙的飞檐渐渐隐入暮色，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从不需要轰轰烈烈，不过是看着他牵起别人的手，眼神里再无半分留恋，便知此生山水不复相逢。那些关于圣何塞的玫瑰、西雅图的雨、京市的梧桐，来回奔波的航线，都该随着这场告别，封存在记忆的深处，不再轻易触碰，那些等待与破镜重圆都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模糊了来时的路。苏栀清踩下油门，前方的路灯在雨幕里连成光带，像条通往新生的路，温暖而明亮，一滴两滴泪水滑过脸庞，掉落在玫瑰胸针上，“我喜欢的从来不只有玫瑰，还有年少时每次都会陪伴在我身边，陪我走过最黑暗，最无助，时刻保护我的少年。”苏栀清边低声说边摸了摸颈间的珍珠项链，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宋淮之指尖的温度，待最后一滴眼泪掉落，眼神变得愈发清晰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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