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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破碎
十九岁的夏天,县城书店的吊扇转得慢悠悠的,把《平凡的世界》封面上的黄土气息吹得满室都是。我正蹲在书架前理书,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请问有路遥的另一本短篇集吗?”
抬头时,阳光刚好从玻璃幕墙斜切进来,落在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亮得晃眼。他是陈宇,放暑假回县城的大学生,手指修长,指甲缝里没有一点泥垢——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干净。
我们就着书店角落的旧藤椅聊了一下午。他说孙少平扒火车去黄原的样子,像极了他第一次坐高铁去省城;我说田晓霞牺牲时我哭湿了半本作业本,他忽然笑起来:“你眼睛里有光,像藏着星星,不甘心被困在这小地方吧?”
那句话像颗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后来的日子,河堤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晚风卷着槐花香扑过来时,他会给我讲大学的辩论赛,说有人为了一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讲图书馆的灯亮到后半夜,有人趴在书上就睡着了;讲他想考去北京的研究生,“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天安门,看升旗”。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我攥着被他汗湿的衣角,觉得未来好像真的能被攥出个形状来。
直到他跟着我回了趟山村。
泥巴路被雨泡得黏糊糊的,他的白球鞋踩出一串泥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父亲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看见他只抬了抬眼皮;母亲在灶台前搅猪食,嘟囔着“又带外人回来”。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算命批命”红纸,扫过我床头那本被翻烂的旧字典,最后落在户口本那页——“因先生言此女命带旺夫,故留之”的字迹刺得人眼睛疼。
他眼里的光,就是那天开始暗下去的。
分手在县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雨下得又急又猛。“夏夏,我爸妈说……”他搓着手里的伞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怕这样的家庭太复杂,会拖累我考研、找工作……”
我看着他白衬衫上被雨水洇出的深色斑块,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书店见他时,那衬衫干净得像片云。原来云是会飘走的。
“知道了。”我转身走进雨里,没回头。雨点砸在脸上生疼,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往下淌,可我懒得擦。反正淋透了,也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只是走了很远之后,摸到口袋里那张被他折成小方块的图书馆借阅证,突然蹲在雨里,把脸埋进膝盖——原来连星星,都会被原生家庭的乌云遮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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