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他以身殉道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温床。

　　它变成了某种粘稠的介质，包裹着楚晏，也将那体内稍纵即逝的奇异波动无限放大。

　　狼群的低嗥在周围徘徊不去，绿油油的兽瞳在墨色里闪烁，忌惮着方才那莫名的弹力，却又舍不得放弃这快到嘴边的血食。涎水滴落枯叶的声音，牙齿摩擦的细响，爪子不安刨动泥土的动静，都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但楚晏恍若未闻。

　　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神，都死死地“钉”在了自己丹田的位置。

　　那里，本该是一片死寂的废墟，一个不断漏着他生命精气的破洞。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空虚感，提醒着他永坠凡尘的现实。

　　可就在刚才，野兽扑来的生死一瞬，那里……动了。

　　不是幻觉。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如同沉眠地底千万年的种子骤然顶破了一线硬壳，自主地抽吸了外界一丝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灵气，化作了一层本能的屏障。

　　虽然那屏障微弱得只弹开了一头饿狼，虽然那暖流一闪即逝，几乎立刻又被丹田破碎处的漏隙所吞没。

　　但它存在过。

　　真真切切。

　　楚晏按在小腹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可他却仿佛能触摸到那残余的、一丝一缕尚未完全散去的奇异温热。

　　为什么？

　　灵根已失，道基已毁，这是修真界铁律，无人可违逆。

　　除非……

　　除非与方才那托住他脸颊、治愈他伤势的无形之手有关！

　　是那个存在？是“他”留下的力量？还是“他”的触碰，意外引发了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变化？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死寂的心湖底疯狂翻涌。每一个问题都指向那冥冥中无法感知、却切实干预了他命运的存在。

　　“他”是谁？ “他”为何帮自己？ “他”还在吗？

　　楚晏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再次锐利地扫视四周的黑暗，试图穿透虚无，捕捉到一丝痕迹。然而，除了风声、雨滴声、野兽的威胁声，他一无所获。

　　“他”不愿现身。

　　或者，“他”不能。

　　这个认知，没有让楚晏失望，反而像是一簇火苗，投入了他早已干涸的心柴之中。

　　“他”存在。并且，“他”能改变这绝望的现状！

　　这就够了。

　　足够了！

　　楚晏缓缓收回“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专注取代了之前的激动与探寻。他重新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不再去思考那些暂时得不到答案的疑问，而是将所有残存的意念，都投入到对丹田那丝奇异波动的捕捉和引导上。

　　他尝试着，模仿着记忆里引气入体时的功法运转，用意念去勾勒那早已破碎的经脉路径。

　　艰难。

　　如同用一根蛛丝去拉动千斤巨石。意念所过之处，是破碎的剧痛和阻塞感，是生命精气不断流失带来的虚弱和冰冷。那丝微弱的暖流藏匿在废墟深处，难以寻觅，更难以驱动。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意识耗空的眩晕和身体的反噬剧痛。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混着雨水和血水滑落。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专注和痛苦而微微痉挛。

　　徘徊的影狼似乎失去了耐心，有一头体型稍小的试探着再次靠近，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楚晏脸上。

　　就在那利爪即将挥下的瞬间——

　　楚晏按在丹田的手指猛地收紧！

　　“嗡……”

　　比之前更清晰一丝的波动，骤然荡开！

　　那扑近的影狼再次被无形之力推开，发出一声惊惧的呜咽，夹着尾巴退入了同伴之中。狼群骚动起来，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虚弱不堪的猎物身上，散发着某种它们无法理解的危险气息，低嗥着开始逐步后退，最终消失在浓密的森林黑暗里。

　　威胁暂退。

　　而楚晏，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次成功的、 albeit 微弱至极的防御之中。

　　他“看”到了！

　　在意念的极致聚焦下，他“看”到了那丝暖流涌动的轨迹！它并非来自虚无，而是源自于丹田破碎漩涡的最中心，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凝结了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光点！

　　是它！在危机刺激下，自主地汲取了外界微末灵气！

　　是它，挡住了饿狼！

　　这也是……“他”留下的吗？

　　楚晏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近乎狂喜的战栗席卷全身。这不是修复，这更像是……一种新生！在彻底的废墟之上，一种截然不同的、从未在任何典籍记载中出现过的“根基”，正在萌芽！

　　希望。

　　真真正正的、触手可及的希望之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无边黑暗的世界里燃烧起来！

　　他不再试图去运转那些早已失效的旧日功法。他开始用全部的意识去沟通、去温养那粒微弱的光点，试图理解它运行的规律，试图主动引导它去吸收周围空气中那稀薄的能量。

　　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艰难，更加痛苦。每一次尝试主动沟通，都像用细针去刺探最脆弱的神经末梢，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甘之如饴。

　　痛，意味着存在，意味着改变。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伤痕，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粒微光和他无穷无尽的、偏执的意志。

　　沈青檐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楚晏体内那粒光点的形成和微弱波动——那其中，的确残留着他之前渡过去的那一丝天道生机的气息。是他，意外地在楚晏的毁灭之墟上，种下了一颗不属于此界常规法则的“种子”。

　　而楚晏此刻表现出的那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和顽强，那种对痛苦毫不在意、只死死抓住每一丝可能性的狠劲，让他这个旁观的天道都感到一丝心惊。

　　这个少年，心性之坚韧，执念之深重，远超想象。

　　他看到楚晏因为一次次失败而脸色惨白如纸，看到他的身体在夜露寒风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到他又一次耗尽心神，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落叶上，急促喘息。

　　但不过片刻，那具身体里又会重新迸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再次沉入那无止境的尝试之中。

　　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蟹壳青，林间响起第一声鸟鸣时，楚晏再一次力竭倒地。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尝试。

　　他仰面躺着，空洞的眼眶“望”着依旧黑暗的天空，胸口剧烈起伏。

　　忽然，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伸向虚空，五指微微张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因脱力而声音低哑微弱，几乎消散在晨风里。

　　但沈青檐“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

　　“……等着我。”

　　三个字。

　　轻飘飘，却重逾千斤。

　　砸在沈青檐的天道意识上，激起一丝莫名的、连规则都无法完全束缚的涟漪。

　　楚晏的手无力垂下，彻底昏睡过去。晨光熹微，落在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那粒藏于丹田的微光，在他昏迷中，依旧遵循着某种本能，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天地间初生的那一缕微弱紫气。

　　执念已生根，于死灰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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