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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明者后急赴京城
江北的风裹着秋雨的凉意,斜斜地打在叶卿时的青布长衫上。他立在这个被皇帝指定的宅院门前,指节因用力攥着行囊带子而通红,身后的子溪已佝偻着背咳嗽了好几声,鬓角的白霜在阴沉天色里格外刺眼。那扇熟悉的朱红木门斑驳不堪,铜环上的绿锈爬满了纹路,像极了父亲生前总念叨的那句“岁月蚀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响划破巷陌的寂静,仿佛撕开了一道尘封的伤口。堂屋里的光线比记忆中暗了许多,窗格上糊着的棉纸泛黄发脆,被穿堂风鼓得簌簌作响。方桌正中的黑框遗像蒙着层薄灰,父亲眉眼间的温和笑意被定格成恒久,却让这堂屋更显死寂。
母亲正用一块旧布擦拭桌面,背影佝偻得像株被寒霜压弯的芦苇。她的发髻松了大半,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颊边,沾着不知是血泪还是灰尘的污渍。母亲颧骨尖得硌手,眼窝陷成两个黑蓝的洞,瞳仁蒙着层灰,望过来时像隔着漫漫长夜。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灰白的碎发粘在汗湿的颈间。他拿着父亲生前所穿的衣服,掌腹反复蹭着父亲生前常穿的旧衬衫袖口,布纹磨得锃亮,她的手却抖得厉害,像秋风里颤巍巍的蛛网。听见动静,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曾清亮如秋水的眼睛此刻浑浊得像蒙了层雾,直到看清叶卿时的脸,雾气里才猛地炸开一束光亮。
“卿时……”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干涩得发疼。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指尖枯瘦如柴,虎口处的厚茧是常年捻线织布磨出来的,此刻却冰凉得像块寒玉。
叶卿时快步上前握住那双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喉间像是被滚烫的铁球堵住。他记得幼时母亲总用这双手给他梳发,指尖带着皂角的清香;记得父亲伏案读书时,母亲会用这双手端来温茶,袖口扫过书页时带着棉布的软响。可如今,这双手冷得像冰,抖得像风中残烛。
“娘,我回来了。”三个字砸在地上,溅起满室的沉默。母亲突然抱住他的腰,哭声像破了的风箱,然后双手时断时续地撞在他的胸口。他这才发现,母亲的肩膀竟枯瘦得能被自己一把圈住,数月未见,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只留下一具跨掉的躯壳。
遗像前的白烛芯爆出个火星,映得父亲的笑容半明半暗。叶卿时望着那片温和,鼻尖猛地发酸。他在北方接到家信时只看到“家宅走水,老爷自焚”八个字。等他倍日并行赶回,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可他怎能信?父亲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人,一生豁达通透,就连当年被诬陷贪墨漕银,都能笑着对他说“清者自清”,怎么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他思来想去总是想不明白……
在家中歇息几日过后叶卿时就决定与子溪一同踏上前往河南去会会那所谓的全满,从江北到河南,足足走了十五日。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崎岖山路,夜宿荒庙古寺,白日里靠干粮充饥。叶卿时瘦了许多,颌骨愈发分明,唯有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像寒夜里不灭的星。子溪心疼他,总劝他歇一歇,他却只是摇头:“多耽搁一日,父亲的冤屈就多沉一日。”经过多次颠簸终于抵达全满的府邸。那府邸坐落在城郊,不算奢华却气势不凡。朱红大门敞开着,门前两座石狮金刚怒目,院内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路,两侧种着成行的银杏,此时叶片正由绿转黄,风吹过便簌簌落下,铺成一地碎金。往里走,可见一方池塘,塘中荷叶虽已残败,却有一座九曲石桥横跨其上,桥尽头是座小巧的水榭,檐角挂着的铜铃随风轻响,倒添了几分雅趣。
子溪上前对守在院内的卫兵说明来意:“劳烦通报全满老爷,就说成晓一行人前来拜见。”
卫兵应声而去,不多时,一道身影从正厅方向走来。那人穿着藏青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他走来时脚掌落地不偏不倚,步幅匀得像量过。膝盖带起沉稳的节奏,肩背挺得笔挺,像株扎了深根的笔直老槐树,任风拂过,也只晃几晃叶尖。叶卿时一见那人他猛地顿住,眼瞪得像铜铃,嘴半张着,喉结在颈间直滚。那人的眉眼竟与父亲如此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就连说话时嘴角微扬的弧度,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全满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种奇异的熟悉感。他抬手示意叶卿时入座,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着,那动作让叶卿时猛地想起,父亲思考时也总爱这样摩挲茶盏。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人就是父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诞。父亲的遗体虽被烧毁,但他亲眼见过那片废墟,更何况,世间容貌相似之人本就不少,或许只是巧合。
寒暄过后,屏退左右,全满才面色一沉,语气凝重地开口:“叶公子,实不相瞒,你父亲并非自焚
叶卿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您说什么?”
“你父亲并非自焚。”全满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厉色,“是当今首辅文杰毅下的毒手。你父亲去世的前五个月,曾查获文杰毅贪墨河工款的证据,虽因证据不足未能定罪,因此首辅与你父亲结下了死仇。文杰毅怕你父亲日后翻案,便派人纵火行凶,伪造了自焚的假象。”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银杏叶哗哗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叶卿时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此人,正是当今首辅文杰毅!”全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派人暗杀你父亲后,故意放火烧了府邸,伪造出自焚的假象,好掩人耳目。此等阴险小人,真是罪该万死,应当天诛地灭!”
真相如惊雷般在叶卿时脑中炸开,他只觉得气血翻涌,握着拳头的指节和脸色都已发白。
“全老爷,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文杰毅权倾朝野,党羽众多,想要扳倒他难于上青天。全满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毅地看着他:““叶公子莫急。我在河南经营多年,麾下有不少忠勇之士。我已备下几名亲信,皆是精明能干之人,可随你一同进京,助你查明真相,为父报仇。”他顿了顿,又道,“你且在我这住上几日,我们细细商议,布下周密计划,再进京也不迟。”文杰毅虽势大,但他贪墨舞弊,视人命如草菅的罪证绝非只有叶公爷掌握的那一份,只要找到确凿证据,定能将他明正典刑!
接下来的几日,叶卿时在全满的安排下,仔细翻看了他搜集的文杰毅罪证。那些泛黄的账册、匿名的供词,字里行间都浸透着鲜血与阴谋。全满每日与他议事到深夜,时而激昂,时而凝重,那神情与父亲如出一辙,让叶卿时渐渐放下心来。
几日后,叶卿时与老仆还有全满的亲信跟全满告别后就火速启程去了京城,在路上他攥着缰绳的手青筋直跳,枣红马被催得四蹄翻飞,鬃毛扫过他汗湿的额角。布衫后背早洇出深色汗渍,喉间干得发紧,却只咬着牙扬鞭。只为火速进京查明真相,从这一刻起,他要面对的,不仅是朝堂的豺狼,还有身边的虎豹,就算如此,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他都要为父亲讨回公道!不过在进京后他也遇到一位能携手并进的重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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