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尽管江卓被母亲勒令不许下地，但他还是坐不住。

　　一想到公司里还没完成的工作，以及蒋屿在车祸中保护自己受伤的模样，江卓真恨不得现在就跑出病房。

　　江母一眼就看穿了江卓的心思，她扭头问前来查房的医生：“我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给江卓做了简单的检查，回道：“江总可以适当进行脑力活动，但还是要多加休息。”

　　江母一听，点点头，便让江卓的助理把手头的文件送过来，让江卓在病房里处理公务，却还是不允许江卓下床。

　　病房里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了江卓敲击键盘和翻阅纸张的声音。

　　江母看着江卓认真工作的样子，才发觉自己的儿子成长成了一个优秀的、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江卓18岁那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直接向家里摊牌出柜，气得江父胡子都歪了。江父顺手抄起一根皮带，直道：“老子打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明明江卓在青春期最横、最不学好的那几年里，江父都没有打过他。

　　而江卓一边灵巧地躲避他老子的棍棒，一边大呼：“我是不会放弃喜欢男人的！”

　　就这样，俩人迂回了几个来回之后，江卓最后被蜂拥而至的佣人按在地上，江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一边打还一边问他：“你以后还敢不敢说自己喜欢男人？嗯？”

　　只可惜，尽管江卓疼弯了腰，但却依旧不肯低头，那言下之意是“下次还敢”。

　　江母那时在旁边看着江卓身上的红痕，其实已经有点心软了。但江父实在是气不过，直接把江卓丢出家门，还到处放狠话：就当他江家没有这个儿子，谁也不许接济这个不孝子！谁要是敢私底下帮助江卓，那就是和他江家对着干！

　　江卓就这样被赶出了家门。

　　谁也不知道江卓是怎么度过整个大学时光，又是怎么开始创业，怎么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期间江母有想去找江卓，但江父心中的气还没消，思想观念也没法转过来，不让她去。江母只能默默地关注江卓。看着他四处奔波拉项目，看着他成为财经新闻的主角，看着他一声不吭突然结婚，再看着他出车祸……

　　他们做父母的就这样错过了江卓那么多年。但好在江卓现在平安无事，也不计前嫌，只要他们弥补，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是……

　　江母一直有个疑问：那个让江卓放弃一切也要出柜的男孩好像并不姓“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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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卓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一个工作，便抬起头，哀怨地看着母亲，佯装失落地撒娇道：“妈，我都躺在病房里这么久了，再这样下去，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江母心中愧疚归愧疚，但表面上却不为所动。她拉开窗帘：“多晒晒太阳就不会长蘑菇了。况且你公司里的事情够你忙活的了。“

　　江卓看母亲不吃这套，有些吃瘪。只好安慰自己：也就忍个几天。等过几天出院了，他要和蒋屿继续结婚纪念日当天没开始的庆祝和表白。

　　想到这里江卓突然大惊，他想到车上还有一堆礼物和那对他精挑细选的戒指，他赶忙向母亲问道：“我那车……还有车上的东西，还能用吗？“

　　江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眼熟的小盒子，扔到床上：“能用——戒指能用。车送去修了，但其他东西就不一定了。”

　　江卓看着最重要的小方盒还在，松了口气。江母看着恋爱脑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江卓，蒋屿那孩子恢复得很好，估计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看着江卓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江母只觉得这儿子真的没救了，她直接说道：“既然蒋屿现在的恢复情况比你好，应该是他来看你，而不是你这个病号去看他。”

　　江卓似乎不以为然：“蒋屿的身体指标没问题，但我也看到了，他伤得挺严重的，还是该多静养的好。”

　　说着，江卓打开刚刚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点开工作消息：“懂的，妈。我这几天会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好好在病房待着。等出院了，我和蒋屿一起回家看爸。”

　　江母看出江卓假装潇洒，自知自己说多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小两口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她一个长辈也不好多插嘴。

　　只是她看着面前儿子极度相思的样子，和另一个病房里蒋屿阴沉的眼神，却也搞不懂他俩这是什么情况。她能做的只有相信和祝福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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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太久没见，江母在病房里忙前忙后地待了很久。最后还是江卓反复把母亲劝回家，江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夜深人静，病房里江卓在和员工视频会议。上一季度的财务报告还挺理想，正好护士进来提醒他该休息了，江卓便收了个尾，匆匆结束会议。

　　尽管母亲不让他走动，但没人能困得住江卓。江卓还是按捺不住地下了地。

　　他来到护士台，护士台前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值班。

　　小护士一抬头便认出他来，一副有些激动但又不敢声张的样子，她直接和江卓说道：“蒋影帝在307，向前直走右转的第一个病房。”

　　看着很上道的小护士，江卓笑着道谢。

　　小护士补充说道：“江总，您放心，蒋影帝恢复的很好。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你们要幸福啊！”

　　听着小护士的祝福，江卓的心情好了不少，感觉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

　　江卓来到蒋屿病房门前，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门紧锁。

　　一个老护士看到企图开门的江卓，上前提醒道：“病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讲吧。”

　　江卓闻言，只得作罢，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病房。

　　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得知了自己爱人正好好地活着，重新得到了母亲的关爱，收到了迟到已久的父母的支持，这一桩又一桩的好事本应是个美好的开端，但是江卓心中却隐隐不安着。

　　也许是昏迷中的梦境太过逼真，江卓感觉自己身临其境，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一时间分不清他所处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梦里的走向和现实大相径庭，他没有向家里出柜，更没有去苦哈哈地创业；他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听从了家里的安排……但唯一没变的是他还是和蒋屿走到了一起。

　　但然后呢？

　　江卓感觉大脑里是一片荒凉的白。梦里的他可能看着比现在更成功、更游刃有余，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但是他过得似乎并不幸福，他做了很多混账的错事，伤了很多人的心，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梦里的他回头地太晚、太晚了，连蒋屿也用最狠的方式报复了他……

　　醒过来以后，江卓常常在恍惚。而母亲有意无意的提醒更是让他萌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也许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才是梦，而那个无情的、悲伤的、疯狂的噩梦才是真正发生过的现实。

　　表面的平静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有什么地方好像变了。江卓倒进床里，用被子蒙住头，心想：也许他应该找个心理医生。

　　-

　　尽管江卓醒着的时候一直被那个噩梦所困扰，但好在今夜一夜无梦，江卓一觉睡到了天亮。

　　江卓感觉自己精神多了，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他暗笑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梦所左右。这么想着，他便把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抛在脑后，走出病房。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蒋屿了，不知道蒋屿是不是也同样想念他。

　　江卓向蒋屿的病房走去。但不等江卓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病房里的窗帘都被拉上，里面一片漆黑。而蒋屿站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蒋屿的头发剃短了，额头的疤淡淡的不是很明显……江卓上前一步，心疼地只想问蒋屿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但他还没开口，却听见蒋屿冷冷地开口道：“借过一下。”

　　江卓本能地感觉不对劲。蒋屿见他不为所动，不耐烦地想侧身出去，江卓更加紧迫地拉住蒋屿的手臂：“你、你怎么了？你要去干什么？”

　　“什么怎么了？”江卓看不清黑暗中蒋屿的表情，但却听得出蒋屿的口气并不算好。蒋屿僵硬地想要挣脱江卓，冷硬道：“这位先生堵在我病房门口又是想干什么？”

　　看着陌生而又冷漠的蒋屿，江卓瞬间耳鸣，眼前发黑，心脏像被攥紧，脑中一片空白。

　　蒋屿不带感情地说道：“放手。”江卓便不自觉地卸了力。

　　蒋屿借机走出门外，并没有回头看失态的江卓一眼。

　　好在这是一家私人医院，走廊里并没有什么人。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走廊间走着，脸色都不太好。

　　江卓跟着蒋屿，看着他办理出院的手续。而蒋屿却把江卓视为空气。一种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最后，江卓还是沉不住气，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蒋屿，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蒋屿停下办理手续的动作，背对江卓。沉默半晌，蒋屿用疲惫而又疏离的语气反问道：“记得？我应该记得什么？这位先生，医生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以前的很多事，很多人，我都不记得了。”

　　江卓如五雷轰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屿，冰冷在心中蔓延。他仿佛听见自己声音如机械一般生涩：“所以你忘记我了吗？”

　　只见蒋屿缓缓转过头，用陌生而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声音平静地说道：“是的。所以可以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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