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怎么又又又失忆了

　　千里之外的清风山脉主峰——青云峰，此时此刻正笼罩在破晓的晨光与缭绕的云雾之中。

　　巍峨庄严的正殿“青云殿”内，气氛却比殿外深秋的寒气更凝重几分。

　　清风派当代掌门，清虚真人岳守正（字执中），端坐于上首主位。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笺。信纸是普通的竹纸，字迹却是他们九人都无比熟悉的、属于棠少安那清劲冷静的笔触。

　　殿内两侧，分坐着另外八位峰主，皆是清风派的核心支柱，此刻神色各异。

　　本应有九位，只可惜右侧第一把交椅空着，那是商络峰峰主的位置，是棠少安曾坐过三载的地方。至今过了十三年，这群仙风道骨的仙师峰主，仍是不愿提拔新人补缺这个“人尽皆知”的空缺。

　　“啪。”

　　岳守正将信笺轻轻放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少安来信了。红枫谷外，出现了‘人儡’。”

　　短短一句话，如同冰珠落玉盘，让在场几人神色皆是一变。

　　“人儡？”坐在左首第一位的老者猛地睁开半阖的眼眸，他身形魁梧，面色红润，是烈阳峰峰主雷震（字惊霆），性子最为火爆，“这东西不是早就随着‘千机老魔’伏诛而绝迹了吗？怎会出现在少安隐居之地？莫非是冲着他去的？”他声若洪钟，震得梁柱似有回响。

　　“惊霆师兄稍安。”坐在雷震下首的一位美妇人轻声开口，她是流云峰峰主苏云袖（字轻兰），掌管宗门情报与外交，心思最为缜密。

　　她纤指轻叩座椅扶手，分析道：“少安信中描述，那人儡制作手法精妙而残忍，绝非寻常邪修所能为。更关键的是，他感知到操控人儡的灵力，带着一丝……魔界的‘蚀骨幽香’特有的阴冷之气。”

　　“魔界？！”坐在右侧的一位青衫文士失声低呼。他是百草峰峰主温玉（字怀仁），主管丹医药石，性情温和仁善，“魔尊杜乐安被镇压已近十载，魔界各部族分崩离析，一直龟缩北境，怎会突然有此异动？还牵扯到早已失传的人儡邪术？”

　　一位坐在温如玉对面，面容冷峻、怀抱长剑的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他是断金峰峰主冷羌（字无忌），主掌刑律与宗门安全，言辞向来犀利：“怀仁师兄还得是怀仁师兄，就是太过仁厚。魔性狡诈，岂会甘于沉寂？近半年来，北境边陲屡有村庄遭袭，死者精血干涸，魂魄离散，手法诡异，早已非寻常妖魔作乱。各地上报的离奇灭门案，也多了三成不止。我看，魔界怕是死灰复燃，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他身旁一位穿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的老者，天机峰峰主玄素子（字洞微），捋着长须沉吟道：“无忌所言非虚。老夫近日观测星象，见北方魔星晦暗不明，却有暗芒隐现，交错如网，主大凶之兆，恐有邪祟借壳重生，祸乱世间之险。”他擅长推演卜算，话语分量极重。

　　“洞微师叔既如此说，那恐怕真是风雨欲来了。”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开口，他是御兽峰峰主万山河（字定波），负责驯养灵兽、监察四方动静，“我峰下灵鹄近日于北境边缘徘徊时，亦传回躁动不安之念，似有强大而令人不适的气息在暗中流动。”

　　最后一位，坐在最末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是年纪最轻、接任聚灵峰峰主不久的洛冰云（字清寒），她名如其人，气质清冷如冰，负责宗门灵气汇聚与阵法维护。

　　说一句题外话，棠少安所隐居的红枫林之所以凡人难以随意进出，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此刻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掌门岳守正，声音平静无波：“掌门师兄，魔界异动，邪术重现，线索已指向红枫谷。少安师兄虽隐退，但其智其能，冠绝我等。他既已卷入，避无可避。我等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岳守正身上。

　　岳守正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

　　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压力。他何尝不知洛冰云所言在理？棠少安是他们之中最惊才绝艳者，亦是当年镇压魔尊的主力，由他调查此事，最为合适。但……

　　他脑海中浮现出棠霜离去时，那双不再闪烁含笑的，那双因记忆时常空白而显得格外平静，却也格外令人心痛的眼眸，以及那体内难以根除的玄冥魔剑气隐患。

　　“少安他……记忆之疾，终究是个隐患。”岳守正终于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若在调查中突然发作，恐生不测。况且，当年之事，他身心俱损，我等岂能再让他涉险？”

　　雷震一拍大腿：“可除了他，谁有把握能厘清这团乱麻？难道就因噎废食？”

　　苏云袖柔声道：“掌门师兄的顾虑亦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们先派遣得力弟子，暗中前往红枫谷周边查探，一来接应少安，二来搜集更多关于人儡和魔界动向的线索。同时，宗门加强戒备，通知各交好仙门，提高警惕。待情况稍明，再决定是否让少安深入调查。毕竟，他身边还有子青那孩子，那孩子机敏稳重，或可弥补少安记忆之缺。”

　　温玉点头附和：“轻兰师妹此法稳妥。”

　　冷羌虽面色不虞，但也未再反对。玄素子与万山河亦表示赞同。洛冰云则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岳守正环视众人，见意见趋于一致，终于做出决断：“便依轻兰师妹之言。即刻挑选精锐弟子，由……无痕师弟门下大弟子带队，秘密前往红枫谷。切记，一切以少安安全与隐匿行踪为要，非万不得已，不得打扰其清修。”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同时，传令各峰，即日起提升警戒等级。魔界若真敢再掀风浪，我清风派，绝不惧战！”

　　就在青云殿内众人商议已定，几位峰主正准备起身离去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腰间挂着传讯玉符的青年快步走入殿中，在阶下恭敬行礼，双手捧上一枚用特殊符纸封好的玉简，朗声道：

　　“启禀掌门、诸位峰主，红枫谷林君竹师兄的月度传讯玉简到了。”

　　殿内原本有些松动的气氛瞬间再次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枚看似普通的玉简。这是当年棠霜隐居时，宗门与他约定的联络方式之一——由林君竹每月固定发送一次，简要汇报棠霜的状况，非紧急情况不使用，以免频繁联络暴露行踪，也免去棠霜因记忆问题可能造成的疏漏。

　　掌门岳守正神色一肃，抬手道：“呈上来。”

　　玉简被灵力托送，轻巧地落在岳守正手中。他指尖灵光微闪，解开了上面的禁制，神识沉入其中。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将玉简递给身旁最近的烈阳峰峰主雷震。

　　“是子青那孩子的例行汇报。你们也看看吧。”

　　玉简在几位峰主手中无声传递。每个人都迅速读取了其中简短的讯息。

　　苏云袖看完后，微微蹙眉，轻声道：“照子青说，少安本月记忆波动较为频繁，共有三次明显的‘空白期’，最长一次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虽未影响日常，但精神似有损耗，他已在汤药中加重了宁神静心的药材。”

　　温玉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亦或医者亦或兄长的关切：“玄冥剑伤及神魂根本，这记忆之疾最是磨人。虽说不过几个时辰或几日便可稍微记起，但频繁波动，恐是神魂不稳之兆，需好生静养，切忌劳心费力。” 他这话，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方才关于是否让棠霜调查人儡的决议。

　　冷羌冷哼一声，将玉简传给下一位，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坚决：“这小子倒是尽心。信中只字未提人儡之事，看来是还没发生，或者他尚未找到机会上报。” 他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了在棠霜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强行让他卷入危险并非上策。

　　玄素子捋须叹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少安此时状态不佳，或许反能让他暂避锋芒，未必是坏事。”

　　当玉简传到最年轻的洛冰云手中时，她快速浏览完毕，清冷的眸子看向岳守正：“掌门师兄，林师侄的信，印证了您的顾虑。派遣弟子接应、先行查探之举，确有必要。至少，需让前去之人知晓少安师兄的近况，以便应对。”

　　岳守正缓缓点头，心中已有计较。林君竹的这封月度来信，像是一颗恰到好处的砝码，让天平更加倾向于稳妥的方案。

　　他沉声道：“清寒所言极是。派遣弟子一事，就按方才所议，尽快执行。传令给带队弟子，抵达红枫谷外围后，先行隐匿，非必要不直接接触少安，但需密切关注谷内及周边动静，若有异状，或少安……状态有异，立刻回报，并相机提供援助。”

　　“是！”众人齐声应道。

　　先前那名送信的内门弟子领命，正欲快步退出大殿，前去传达指令。

　　乎的，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殿前一拜：“禀师尊，弟子有一言想说。”

　　殿内，八位峰主再次沉默下来，看向这名信使。

　　岳守正抬眼，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

　　“弟子以为，理当尊重棠峰主本人的意愿。他在红枫谷隐居多年，想必亦有外出游历、一览天下之心，便如……当年那般。”

　　窗外，青云峰上的云雾似乎更浓重了些。

　　八名峰主皆沉默不语，似在思考，似在回忆。

　　岳守正摆摆手：“你先下去吧，你说的，为师与诸位师伯会好生再议。”

　　说完，也俯首沉思。

　　那传信弟子再一拜礼，退出殿外。

　　“要不……就让少安师弟去吧？师兄的遗症再怎么厉害，身法也不至于倒退吧？”这般小心翼翼还能是谁，定是从一开始就一语未言的休安峰峰主鹿白，鹿子锋。

　　也就是棠少安的亲亲鹿白师兄，林君竹的好好鹿师伯。

　　“子锋所言…可行。”岳守正环顾四周，见无人面露难言之隐，便也应下，“那先就此定下，若日后再有异议，再定日商谈。”

　　说完，众人纷纷起身，这次是真的散了，各回各峰，各司其职。

　　鹿白站在殿外，就干站着，说起来，他好久没听他记忆中的棠少安唤自己一声“师兄”了。

　　“这病症，连他本尊也会忘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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