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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
牢笼中,仿真人V型的动作突然出现迟滞。
关节转动的速度慢了半拍,猩红电子眼的反应也滞后了一瞬,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但少年对此毫无察觉。剧痛早已侵蚀了他的感官,视野里满是猩红的光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某种比疼痛更强烈的东西在血液里沸腾,那是被无数次殴打后依然会蜷缩着反击的本能,是即使被踩进泥里、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狠狠咬下对方一块肉的野性。
汗水混合着血液从额角滑落,滴进少年眼中,涩得他猛地眯起眼,视线愈发模糊。
他完全凭着肌肉记忆和求生本能判断方位,在仿真人V型再次冲上来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撤开身位。
这一次,被下调了参数的仿真人V型躲闪不及,“咚”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合金钢板上,肩部的硅胶外壳裂开一道深痕,露出里面闪烁的线路。
少年不敢有半分怠慢,他扑上去死死抱住仿真人V型的脖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的头往墙上猛撞。
“咚!咚!咚!”
合金与合金碰撞,火星四溅。
“撞碎它!撞碎它!”
观众席上,少数下注人类的赌徒再次沸腾,呐喊声此起彼伏。
但更多的金主们早已看惯了碾压式的屠杀,无法接受这种狼狈的反转,嘘声、骂声很快盖过了欢呼声,有人愤怒地将筹码摔在地上,咒骂着这场“扫兴”的比赛。
仿真人V型挣扎了四五秒,却因为动力和反应力被限制,始终没能翻身。
少年趁机再次骑到它的胸膛上,左手攥成拳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它的头部猛砸。
那里藏着控制格斗的核心芯片,只要把这“中枢神经”捣碎,仿真人V型就会变成一块无法计算的废铁。
包厢内,谢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被担忧覆盖。
少年的指骨早已磨破,血肉模糊,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往伤口上撒盐,但他丝毫不敢停顿。
逃离这里的念头让他在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他想。
不管来人是谁,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跟着他走。
少年以近乎野兽般的搏杀本能,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都集中于左拳,全部倾注在仿真人V型的头部。
硅胶外壳被砸得龟裂,线路裸露在外,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最终,迫于Svip包厢内的无形压力,裁判匆匆跑上台,以“避免昂贵战斗武器被过度破坏”为由,高举少年的手臂,宣布他获得这场“不可能”的胜利。
少年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住仿真人V型的身体才勉强支撑住。
竞技场内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和谩骂声,拥护人工智能的观众们愤怒地拍打着座椅,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少年在这可怕的氛围中,被领班粗暴地拖拽着,推搡到了Svip包厢——那个即将影响他一生的男人面前。
他抬起头,用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沙发中央的谢祈。
明明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像一只刚刚经历过殊死搏斗的幼狮,带着未褪的野性,随时准备对靠近的陌生人再次进行扑咬。
“恭喜你,你赢了。”谢祈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只当目光落在沈洛身上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旁边的池声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对着他吹了声口哨:“不错啊,命挺硬。”
谢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少年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少年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华美的男人,栗色的发丝、深邃的眼眸、挺拔的身形,连身上的气息都带着一种干净而凛冽的质感,与他所处的血腥环境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用左手困窘地扯着破烂的衣角,指尖攥得发白,头微微低下,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谢祈缓缓俯身与他平视,声音温和了些许:“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抿紧嘴唇,一时间难以启齿。
他没有名字。在孤儿院时,他只有一个编号,被卖到竞技场后,就只有“Leo”这个代号。
少年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件被打上标签的商品。
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愿在谢祈面前承认自己连名字都没有。最终,他清了清沙哑的喉咙,低声回答:“我叫‘Leo’。”
谢祈似乎对这个代号并不感兴趣,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少年脏兮兮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
指尖的凉意让少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从今天起,你就属于我了。”谢祈看着沈洛的眼睛,“记住,你姓沈,单名一个洛。”
“沈洛,你明白吗?”
少年怔怔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身影。
他愣了半响,像是还没完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又像是被那双眼睛里的认真所打动,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好了。”谢祈松开手,直起身子,“你现在该去收拾一下。”
他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立即上前,对着谢祈微微颔首,然后转向沈洛:“请跟我们来。”
沈洛被领着走向停靠在场外的一艘豪华星舰,内部装修得精致奢华,与他以往见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侍卫将他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有压缩式盥洗室和小型药房,设备很齐全。
谢祈派来的两个侍卫显然是处理伤口的老手,沈洛刚被推进盥洗室,他们就拿出了消毒水、纱布、剪刀等工具,伸手就要来脱他的衣服。
“别动我!”沈洛立马挣扎着后退一步,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大喊道,“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
侍卫们不为所动:“统帅有令,必须仔细为你检查并处理伤势,不能有遗漏。”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个小鬼,谁听你的。
沈洛还想再挣扎一下,就听见其中一个侍卫冷冰冰地补充道:“请你不要浪费统帅的时间。”
“……”沈洛的动作一僵。
他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句话让他无法反驳。
沾满血污与尘土的衣服被剪刀利落地剪开,布料分离的瞬间,右侧腰上一道狰狞的月牙形伤口赫然暴露出来。
沈洛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下意识地想要遮掩:“别……别告诉你们统帅。”
侍卫们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着手工作。
他们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言,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我们没那么无聊。
只是在沾了碘伏的棉球擦过那道月牙形伤口时,力道放轻了很多。
伤口处理完毕后,侍卫丢给沈洛一件干净柔软的棉质衣服,便转身走出了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沈洛迅速套上衣服,衣服的尺寸刚刚好,还带着淡淡的清香,让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
他刚想抬脚往外冲,去找谢祈,又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沈洛急忙转身跑回去,蹲下身,在那堆被剪碎的破烂衣服里翻找起来,手指急切地在布料中摸索,最终探进内侧一个隐蔽的暗袋,掏出了一块硬物。
那是一枚样式粗陋的金属奖牌,是竞技场施舍般颁发给他的“战利品”。
沈洛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金属的冰凉与粗糙,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新换的裤子口袋里,这才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长长地松了口气。
“捡什么宝贝呢?”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沈洛浑身一僵,他吓得猛回头,看见池声斜倚在浴室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挂着惯有的痞笑。
这人穿着一身休闲装,自带一股无可挑剔的端正气宇,眉眼生得周正,鼻梁高挺,本该是副“根正苗红”的模样,偏偏在嘴角总勾着抹漫不经心的痞笑,像一株生在规矩园地里的野藤蔓,带着一股不安分的劲儿。
“沈先生呢?”沈洛攥紧了手心的金属牌,头埋得更低了些。他现在只想找到谢祈,只想待在那个给了他名字、给了他希望的人身边。
“谁?”池声愣了半秒,随后挑了挑眉,“这里可只有你一个人姓沈。”
沈洛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鸣作响,一片空白。
他不姓沈。
那谢祈……为什么要让他姓沈?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炸开,搅得他心头发紧,胸口有些发闷。
沈洛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我要找……找统帅!”
池声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统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找到的……喂,谢祈,听见没?你家小鬼头找你呢。”
没过多久,浴室门就被推开了。
沈洛瞧见谢祈冲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数据板,迈步走了进来。
他的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而规律的声响,“笃、笃、笃”,由远及近。
沈洛听着这声音,心头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谢祈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好,衣服也换得干净整洁,才温和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伤口还疼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沈洛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紧紧攥着的金属牌,毫不犹豫地塞进谢祈那骨节分明、干净得过分的手里:“……给你的。”
谢祈低头看去,掌心躺着一枚样式粗陋的金属奖牌。
盾面中央是交叉的刀剑浮雕,线条生硬,边缘打磨得不够光滑,甚至有些硌手。
唯一的亮点是正下方刻着的“LEO”三个拉丁字母,只是上面还沾着一些没擦干净的血污。
他认得,这是竞技场给获胜选手颁发的廉价战利品,不值钱。
谢祈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浮雕的棱角,感受着上面粗糙的质感,然后极轻地笑了。
那笑容温柔得像是春风拂过湖面,连眼底的寒冰都融化了几分。
后来,沈洛真的离开了那个充斥着血腥、暴力与绝望的铁笼,被谢祈带回了他的家。
是的,谢祈给了他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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