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屠
二更的梆子刚落,林黪已踩着张府后墙的排水管滑了下来。
玄色劲装裹着他虎背蜂腰的身段,落地时膝盖微屈,像头蓄势的豹,连瓦片上的霜都没震落半分。
“指挥使,全院布防图。”暗影里递来张羊皮纸,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林黪展开图,指尖在“护院房”“账房”“内院”几个红圈上点了点,声音压得比夜露还沉:“护院房三十人,账房四人,内院家眷十二人,连狗都别放过。”
“我倒要看看他们府有何本事。”
递图的锦衣卫打了个寒噤。这位指挥使杀人从不含糊,却极少说这般赶尽杀绝的话。他低头应是,刚要退下,却被林黪攥住手腕——那力道像铁钳,指节陷进肉里,带着股狠戾的决绝。
“动静压到最低,天亮前让这里像没人住过。”林黪松开手,掌心的厚茧擦过对方袖口,“漏一个活口,你提头来见。”
“……”
锦衣卫忙不迭地去了。
林黪转身摸出靴筒里的短刀,刀身窄而薄,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他记得娘说过,斩草要除根,当年若不是留了张承业的爪牙,淮河大堤也不会决口。
护院房的灯笼昏昏欲睡,十几个汉子歪在榻上打鼾,兵器堆在墙角,锈得连鞘都拔不开。林黪像道影子飘进门,短刀划破第一个人喉咙时,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血珠喷在帐子上,晕开朵暗哑的红。
“真他妈的很脏。”
第二个护院猛地惊醒,睡眼惺忪地摸向枕边的刀,嘴里还骂骂咧咧:“哪个狗娘养的……”话音未落,就被林黪扼住喉咙按在榻上。虎背发力时,床板发出的轻响被刻意撞翻的酒坛声盖过,指腹碾过对方喉结的力道,让那声惨叫卡成了嗬嗬的漏气声。
“吵。”林黪抽出短刀,血溅在他下颌线,顺着紧绷的弧度滑进衣领。他踢开脚边的尸体,目光扫过剩下的护院,声音里的冰碴子能冻裂骨头,“睡死的,留全尸;睁眼的,扒皮。”
这话刚落,最后几个惊醒的护院竟吓得瘫在地上,裤脚渗出的秽物在青砖上漫开。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抖着嗓子求饶:“好汉饶命!我们只是混口饭吃!张大人给的钱……”
“钱?”林黪抬脚踩在他胸口,靴底碾过对方肋骨,听得见细微的碎裂声,“淮河大堤决口时,你们拿的钱,够买多少具棺材?”
络腮胡的脸瞬间惨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林黪没再废话,短刀翻飞间,血线在烛光里织成张网,三十个护院到死都没弄明白,这煞神是从哪钻出来的。
最后一个护院临死前瞪大了眼,手指着门外,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半口血沫——他大概是想说,前几日还跟着张大人去淮河沿岸“巡查”,那时的百姓还跪地磕头,哪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这些人不值得怜惜。”林黪双目无猜,口中也无怜惜感。
林黪用手臂擦了擦刀上的血,抬脚往账房走。
廊下的狗突然吠了两声,刚要扯开嗓子狂叫,就被暗处飞来的短箭钉在墙上,呜咽都没出全。林黪瞥了眼死狗,嘴角勾起抹冷笑——当年淮河决口时,张承业就是放狗咬他,才让他眼睁睁看着娘被洪水卷走。
“这场屠杀要变的爽狂了。”林黪双目如刀,口如疯子的道。
账房的四个先生正围着算盘对账,油灯的光在“河工银”三个字上晃得刺眼。林黪推门的瞬间,反手带上门闩,短刀脱手而出,直钉在最胖的先生心口。
“谁?!”剩下的人刚摸出算盘砸过来,就被林黪一脚一个踹翻在地。他踩着其中一人的手背,听着指骨碎裂的脆响,声音轻得像在说家常:“张承业把银子转去苏州时,你们谁算的账?”
没人敢应声。林黪碾着脚下的手,力道一点点加重,直到那人口鼻溢血,才弯下腰,短刀抵住他眼皮:“说一个名字,让你死得痛快点。”
“是……是。”
“是……是李账房……”那人抖着嗓子刚说完,就被短刀刺穿喉咙。
林黪拔出刀,看向剩下的两人。那两人早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砖上,血混着泪淌了满脸。“指挥使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账本都是按张大人的意思记的,我们连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奉命?”林黪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比刀还冷,“我娘当年在洪水里举着我喊救命时,谁听过她的命?”他抬手挥刀,血溅在账册上,把“河工银三十万两”几个字染得猩红,“你们算错了一笔账——人命,是最值钱的。”
内院的家眷睡得正沉,丫鬟的鼾声混着婴儿的啼哭,在夜雾里飘得细碎。林黪摸进正房时,张承业的小妾刚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着:“老爷,明天记得给我买城南的胭脂……”他捂住对方嘴的手快得像闪电,短刀抹过颈间时,连锦被都没掀起半分波澜。
林黪:“聒噪。”
里屋的张承业被惊醒,刚要叫喊,就看见床前立着个虎背蜂腰的黑影,飞鱼服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杀气。“你是谁?!”他抓起床头的玉佩砸过去,却被林黪侧身避开。
“哼,我是谁。”
“我是来收账的。”林黪一步步逼近,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淮河大堤的账,两千百姓的命,还有我娘的手——你欠的,今天一次清。”
“我直接杀你,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张承业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大人饶命!银子都给你!我还有良田千亩,美人无数……不,我把苏州的外室也送给你!她生得……”
林黪:“……”
“……果然有钱人,出什么事都想用金银,一笔勾销。”
“你的银子沾着尸油,良田埋着枯骨,美人?”林黪抬脚踩在他脸上,靴底碾过那层油腻的肥肉,声音里的残忍像淬了毒,“她们配给我娘提鞋吗?”
“被你玩剩下的,你觉得我要吗。”
“真是可笑。”
他俯身扯起张承业的头发,短刀抵住对方心口,目光扫过里屋熟睡的孩童——那是张承业的小儿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当年那个账房先生。林黪的刀顿了顿,随即眼底的犹豫被狠戾取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对自己说,也像在对地上的人宣告。短刀猛地刺入,再抽出时,血溅在帐幔上,像极了淮河决口时的红“麻烦……”
张承业在地上抽搐着,手指抠着青砖,喉咙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哼,做鬼。”嘲讽的笑道。
“放心,”林黪蹲下身,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到了阴曹地府,你会见到很多‘熟人’。”
里屋的孩童突然哭起来,声音细嫩得像猫叫。那孩子大概是被血腥味惊醒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过来,小手还抓着绣着“长命百岁”的襁褓。林黪走过去,看着那孩子伸出手,像是要他抱,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躲在芦苇丛里的模样——那时他也这样伸出手,想抓住娘被洪水卷走的衣角。
“阿娘!”林黪一像就失落又无奈。
但他没停手。短刀落下时,连眼皮都没眨——这是锦衣卫的规矩,要么不杀,要杀就杀得干干净净。那孩子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极了淮河决口时,那些浮在水面上的孩童,懵懂而绝望。
张承业的正妻被惊醒时,正看见林黪从里屋出来,满身是血的模样吓得她瘫坐在地,连呼救都忘了。
她是个读过书的女子,此刻却抖着嗓子念佛:“阿弥陀佛……你是锦衣卫?是来查河工银的?我都知道!我可以作证!张承业他……”
林黪:“……”
“不必了。”林黪打断她,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证词留给阎王爷听吧。”他记得娘说过,帮凶和主谋,没什么两样。当年这位夫人还亲手给张承业的外室送过金银,那些银子上,说不定就沾着淮河百姓的血。
天光泛白时,张府已静得像座坟。林黪站在院中,飞鱼服上的血渍被晨露浸得发暗,虎背蜂腰的身段在满地尸体里站得笔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肃杀。
“指挥使,都处理干净了。”锦衣卫们正往马车上搬尸体,脸上的血混着汗,“邻院的百姓只当张府举家搬迁,没人起疑。”其中一个锦衣卫指着墙角的丫鬟尸体,“这丫鬟临死前还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倒是个机灵的,可惜……”
“……”
“机灵?”林黪冷笑一声,“她给张承业的小妾梳头发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他踢开脚边的灯笼。火光舔舐着账册的碎片,将“苏州钱庄”几个字烧得蜷曲。他忽然想起沈溪孺当年的月白锦袍,那抹干净得像雪的白,此刻却被眼前的红衬得格外讽刺。或许那位太子殿下永远不会知道,这世间的干净,都是用鲜血洗出来的。
林黪:“当我知道,当年的姐姐是男子。”
“我没有失落他是男子。”
“男子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他为什么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呢,姐姐。”林黪失落又快转回正态。
“把地窖的银子运去淮扬。”他翻身上马,短刀入鞘的轻响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户部,就说张承业一家卷款潜逃,被锦衣卫追剿时畏罪自焚——连灰都别剩下。”
“是。”
马蹄踏过朱雀大街时,晨雾正浓。
林黪勒住缰绳,看了眼街角的老桂树,当年那个攥着麦芽糖的孩子,如今手里的刀比糖还甜,甜得能让人忘了疼。
他忽然想起沈溪孺说过“人命可贵”,那时的月光多暖啊,暖得让人以为世间真有不沾血的公道。
“回宫。”他夹了夹马腹,飞鱼服的金线在晨光里流淌,像条饮血的龙。
身后的张府很快被大火吞没,浓烟卷着血腥味升向天空,却被晨雾压得很低,低得只够遮住那些不该见光的残忍。
林黪:“火不太啊。”
路过镇抚司时,林黪瞥见墙上的告示——“悬赏捉拿贪墨河工银嫌犯张承业”。他忽然笑了,这告示贴得真及时,像极了给死者烧的纸钱,做足了表面功夫。
只是没人知道,那嫌犯早已成了灰烬,连骨头渣都被马车运去了乱葬岗,喂了野狗。
“这告示贴真真及时啊。”
“表面功夫罢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账册残页,上面还有张承业的血迹。这大概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东西,像极了当年娘被洪水卷走时,最后留在他手里的那半块米糕——又冷又硬,却带着让人无法释怀的执念。
“……”
插入书签
O(∩n∩)O:写林黪的狠戾时,也是想起他当年攥着草兔子的模样。
小纲:
那个在朱雀大街追着糖画跑的孩子,本该在米糕的热气里长大,却被淮河的洪水卷进了更深的暗。他后来学会的所有残忍,其实都是当年没能护住自己和母亲的反噬——护院的求饶、账房的狡辩、家眷的哭喊,在他听来或许都成了淮河决口时的浪涛声,一遍遍提醒他:对恶人的心软,就是对无辜者的刀。
屠张府满门的夜里,他刀下的每一滴血,都在偿还当年没能说出口的“救命”。可最后摸向怀里账册残页的动作,还是泄了底——那些被仇恨磨出的棱角下,藏着的仍是个记得米糕温度的人。
或许这世间的公道,本就带着血的温度。
O(∩_∩)O:“锦衣卫大人可真是威风凛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