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翌日一早宋秋暄在家吃过早餐，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一路上她观察着骑自行车或是走在人行道的穿着连雁一中校服的学生，但并没有在其中看见程浔。

　　宋秋暄到教室时那些住宿生基本到了，有些站在走廊外吃早餐，宋秋暄走到座位上，看见程浔的座位还空着。

　　第一节课前有二十分钟的早自习，离早自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宋秋暄提前拿出英语课本默背单词。

　　“同学。”一个站在窗外的长相清秀的女生朝着宋秋暄喊了一声，目光向着她身后的座位张望。

　　宋秋暄从书本里抬眼，疑惑地看向女生。

　　“你们班的程浔还没来吗？”女生趴在窗台，指尖夹着一个粉色的信封，似乎是早自习时间快到了，所以语气里有一分焦急。

　　“没来。”

　　“好吧。”女生神色瞬间有些失望，手伸进窗户里，信封递到宋秋暄面前：“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信封放到他的桌上，谢谢。”

　　宋秋暄愣了一下，这才开学第二天，就有女生来送情书，他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同学？能快点吗，快要早自习了。”女生晃了晃粉色的信封，不耐烦地催促道。

　　宋秋暄似乎才回过神来，接过信封放在程浔桌上，女生看到后放心地离开窗边。

　　“哟，谁送的情书？”陆承昼大剌剌走进教室，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着印有爱心图案的信封含糊不清地问。

　　“宋秋暄，你确定没放错位置吗？”陆承昼半靠着椅子，手支在宋秋暄的桌上，一口一口吃着包子。

　　“没错啊，她说的就是程浔。”宋秋暄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今早买的草稿纸打算利用早自习记单词。

　　陆承昼吃的大肉包子味道很大，飘在一二组后排的位置间，引得几个同学频频嫌弃地看他几眼，他却毫不在意，仍然吃得很香。

　　陆承昼吐槽：“什么眼光啊，我这张帅脸不应该更引人注意吗？”

　　宋秋暄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笑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比你后桌帅吗？”陆承昼一脸不可置信，明显过分自恋。

　　宋秋暄抿起唇憋着笑：“别说这个了，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安静点吧。”

　　程浔踩着上早自习的点进到教室，一眼看见桌上的粉色信封，他没什么意外惊讶的神色，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信封甩进桌肚，然后二十分钟的自习都在趴着桌子睡觉。

　　*

　　高中的课程宋秋暄适应得挺好，上课节奏也跟得上，到了中午放学，她在走廊等孙姗一起去学校食堂吃午饭。

　　没等一会儿，孙姗就从十九班教室出来，小跑到宋秋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细瘦的手臂。

　　“暄暄，走吧，一起去吃午饭。”

　　“嗯。”宋秋暄笑了笑，抬脚正要走向楼梯拐角，忽然被孙姗往教室后门一扯，她诧异地回头就看见孙姗朝着教室里边探头。

　　“等等，听说你们班有个超帅的男生，叫什么浔，他还在教室里吗，我倒要探个究竟。”

　　宋秋暄眼睫一颤，视线落到靠门的座位上，一侧桌面摞着高高一层课本、练习册，很方便遮挡老师的视线。

　　宋秋暄抬手扯了扯孙姗的衣摆，还没来得及告诉孙姗她口中的程浔就在离她极近的位置，就看见程浔掏出书包里的手机，站起身往外走。

　　程浔很高，一身蓝白校服穿得干净清爽，透出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感，垂着眼睛侧过身子经过她们，周身隐隐约约散出冷冽舒适的沐浴露味，校服衬衫扣子解开一个，露出嶙峋的锁骨。

　　宋秋暄眼睛一抬，和程浔短暂地对视一秒，大概是他长得过分好看，宋秋暄恍惚了一瞬，甚至忘了挪到一边给出更多的空间让他过去。

　　直到程浔温热的手臂不经意间触到宋秋暄的手，宋秋暄才猛地抬脚往孙姗那边挪。

　　有几个别班的男生倚在走廊栏杆上，看到程浔出来就凑到他身边，几个男生大大咧咧说些开玩笑的话，勾肩搭背走了楼梯。

　　“好帅！我们班的女生果然说得没错，校草就该长他那样。”孙姗兴奋不已，目光还追随着程浔远去的身影。

　　毒辣的阳光射进走廊，宋秋暄脸颊被晒得发烫，瞳孔在日光下显出琥珀色，她说：“他叫程浔。”

　　“对了，你一说我就记起来了。”孙姗拉着宋秋暄走，“我们赶紧下楼，说不定还能在食堂遇见程浔。”

　　然而，宋秋暄和她站在楼下，眼睁睁看着程浔和他的几个朋友出了校门，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在校外解决的午饭，他们一看就是出校外吃。

　　宋秋暄望着程浔的身影，虽然程浔穿着一样的校服混在人群里，但他出众的身姿和相貌让他整个人都很显眼。

　　中午的太阳很刺眼，宋秋暄抬手抵在眼前遮住刺目的光芒，一阵闷热的风掠过，宋秋暄移开了视线。

　　*

　　开学几天，宋秋暄没有在班上交到朋友，或许是因为她坐在单桌，或许是因为她外宿和女同学们的交流很少，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是主动的性格。

　　因为座位的关系，宋秋暄偶尔会和程浔说上几句话。

　　比如，课代表让同学从后往前把作业传上来递到第一排，而程浔经常睡觉或是开小差没听到，宋秋暄通常会转身提醒他，有时程浔问她交哪科作业，有时他干脆不交。

　　比如，上课老师要求同桌一起讨论问题，而单桌的同学就前后桌一起讨论，每到这时，他们就必须得装模做样地讨论几句应付老师的要求。

　　周四那天轮到她和程浔教室卫生值日，上午大课间时黑板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学演算过程，宋秋暄抬头看了一眼，又扭头向后看程浔。

　　程浔侧脸枕在手臂，安安静静阖着眼睛，金黄日光打在睫毛上，脸上绒毛清晰可见，鼻梁高挺，黑发凌乱，睡着的样子少了几分冷漠和桀骜。

　　大课间的走廊和教室都闹哄哄的，时不时还会有同学听到笑话发出爆笑声，不知道程浔怎么能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睡得着。

　　宋秋暄看了几秒，本想叫他一起去擦黑板的，但见他睡得很沉就自己走上讲台。

　　黑板顶部宋秋暄踮起脚伸长手臂才能擦干净，终于擦完走回座位，宋秋暄看见程浔已经醒了，看起来是刚醒，眉眼倦怠惺忪，垂着眼皮薄唇紧抿的模样透出点戾气。

　　程浔懒散靠着椅子，他刚醒时恰好看见前桌费劲踮脚伸长手擦黑板的一幕，程浔揉了揉眼睛，看着正在拧开水瓶的宋秋暄说：“你怎么不叫我擦黑板？”

　　宋秋暄拿着水瓶，咕噜咕噜喝完里面不多的水，不甚在意地说：“你刚才不是睡了吗？”

　　程浔似乎非常不理解地说：“可以叫醒我。”

　　宋秋暄后背靠着墙壁，握着水瓶的手一顿，缓慢地偏头看程浔，对他的话产生质疑：“可是我看见你的朋友来找你，每次把你吵醒，你看起来都很生气。”

　　程浔眉梢微挑，那股困劲过了，脑子清醒了点，黑眸直直看向宋秋暄：“这分情况，有事叫我，我一般不会生气。”

　　宋秋暄一副了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噢。”

　　这天剩下的几节课的下课时间，宋秋暄都会看见程浔走上讲台擦黑板的身影。

　　她站起身想和他一起上去，程浔回头淡淡地看着她，凉飕飕说道：“我去就行了，你那小身板擦黑板都费劲。”

　　程浔说完上上下下地打量宋秋暄，她穿着校服，身形清瘦，胳膊细细一条，站在窗旁，肤色白得晃眼。

　　宋秋暄一听程浔这嘲讽的语气，眼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索性坐回座位：“好，你高你有优势，以后我们值日擦黑板这事你就负责到底。”

　　程浔看着她这副有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忽地不易察觉地扯起唇角，转身去到讲台，轻轻松松地将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

　　周五晚上高一不需要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二十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宋秋暄和孙姗约好了放学后去东临街的甜品店尝试最近新出的甜品，大概是终于要吃上心心念念的甜品，她像是得到某种支撑似的，上课听得格外认真。

　　最后十分钟，刘展延看着底下同学们浮躁的样子，还没下课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站在讲台上的刘展延拿起保温杯喝下一口茶，锐利的眼神扫着底下的同学。

　　班上顿时一阵沸腾，以为老刘大发善心要让他们提前下课，结果下一刻幻想彻底破灭。

　　“大家拿出草稿纸。”刘展延在黑板上写了一道有点难度的数学题，屈起手指敲着黑板：“八分钟的时间做这道题，剩下两分钟和同桌互换草稿纸，我会给出答案，同桌帮忙批改，批改完后交到第一排，由课代表收到我的办公室。”

　　教室响起一片哀嚎声。

　　“原来课到这里的意思是不讲新内容了，不是真的下课了。”
　　“还不如上课。”
　　“就是，上课我还可以摸鱼。”
　　“谁写出来了借我抄抄。”

　　宋秋暄初中数学成绩一直挺好，中考完暑假的那段时间，她在家提前自学了高一第一个学期的部分知识，到了高中自觉学习效率变高，如今这道题她轻松地解了出来。

　　刘展延不停看着腕表：“时间到了，和同桌互换草稿纸。”

　　单桌的同学这种时候都默认前后桌组在一起，所以宋秋暄极其自然地转身向后，递给程浔她刚撕下的写着解答过程的草稿纸。

　　宋秋暄视线落在程浔桌面空白的草稿纸上，递纸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程浔的脸。

　　程浔一脸轻松，慢条斯理地停下手中转动的笔，右肩懒洋洋倚上墙面，掀起眼皮看着面前前桌递来的草稿纸，字迹娟秀工整，他的空白和她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惨烈。

　　“你确定要给我改？”程浔用笔尖戳了戳自己的草稿纸，语气颇有几分戏谑。

　　宋秋暄理所应当地说：“老师不是让交换着改吗，只能这样了。”

　　她看了看程浔的草稿纸，“你不会写还是不想写？”

　　程浔似乎并不觉得写不出有什么大不了的，轻描淡写地说：“不会写。”

　　“如果我写的和老师的答案一样，我可以教你。”

　　她和程浔前后桌的关系，相当于同桌了，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宋秋暄这么想着，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程浔沉默半晌，盯着宋秋暄澄澈的双眼，他忽地轻扯唇角，看起来不太需要她帮助的样子：“别了吧，讲了我也听不懂。”

　　程浔不喜欢别人给他讲题，初中那会儿因为成绩总是吊车尾，爸妈经常让哥哥程汀帮他补习，但是程浔很讨厌程汀每次还没开始讲题就先贬低他，说一些想不通为什么兄弟的智商差距那么大之类的话。

　　如果讲了一遍题程浔还没听懂，程汀就会烦躁，没有耐心，嫌弃地狠狠戳程浔的脑袋，补习的结果不尽人意，到后来程浔就不愿意听他讲题了。

　　宋秋暄看着程浔无所谓的样子，以为他对学习态度敷衍，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抽回了自己的草稿纸，转身抬头望向黑板上老师已经写好的解题过程，自己批改。

　　趁着同学批改作业，刘展延走到底下，观察他们写题的情况，走到程浔的座位旁，他一下停下，皱起眉头看向一片空白的草稿纸，什么也没写就算了，程浔还不认真看黑板，而是姿态散漫地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走廊空荡无人，火烧云垂在天际，夕阳漂亮，金黄余晖洒满整个走廊。

　　刘展延窝火地抬手拍了拍程浔桌面上摞得高高的书本，桌面随着他的动作震动几下。

　　程浔听见动静撑着下颌抬头，淡定地看向刘展延肃然又生气的脸。

　　刘展延板着脸：“题写完了？来学校是来学习还是过日子？上课时间悠闲看着窗外像什么样子！”

　　周围几个同学看热闹一般抬头看了过去，宋秋暄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回头看。

　　这话或是同学的目光都没有让程浔难堪或是惭愧，他似是很无奈地说：“不会写能怎么办？”

　　“黑板不是写有解题过程？你不会写难道不会看着过程慢慢理解吗，这才开学一周你这个学习态度是打算自暴自弃三年吗？”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程汀这么一个优秀勤勉的学生，刘展延不会过多关注程浔，更不至于把话说得这么严重。

　　刘展延了解过程浔的中考成绩，考得很一般，勉强进的连雁一中。

　　但他觉得程浔或许有程汀的优秀潜质,是个待浇灌的好苗子，如果程浔自甘堕落，他会感到可惜。

　　程浔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沉默半晌，开口说道：“老师，我的学习态度还挺端正的了，上课没睡觉，也没玩手机，要是我真的自暴自弃，干脆不来学校就是了。”

　　刘展延眉头紧锁，一时语塞，程浔明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要从另一个方面辩解，程浔说的那些都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标准，而不是他所希望程浔该有的认真的学习态度。

　　下课铃声恰如其分地响起，教室里低语的声音渐渐变大，有些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书包。

　　刘展延无奈地说：“草稿纸撕下交到第一排就可以下课了。”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周末也不要忘记完成作业。”

　　刘展延眼神失望地看了一眼程浔，轻叹口气往前走一步，瞥到宋秋暄的草稿纸，那道题她完成得很好，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听了老师的话，宋秋暄将周末的作业一本一本地收进书包，刚拿着草稿纸站起身，就听见老师立在她的桌边叫住她：“宋秋暄，我看你这道题写对了，你留下来几分钟给程浔讲一下。”

　　宋秋暄轻轻“啊”了声，看着刘展延，又转头去看程浔，他大概也听到了老师的话，将数学课本放在那摞高高的书本后，缓缓抬头，眉眼沉敛淡漠。

　　他们对视了几秒，老师又试探性地叫了宋秋暄一声。

　　宋秋暄是那种循规蹈矩、在学校会乖乖听老师话的学生，而且讲一道题花费不了几分钟，因此她点头答应了老师的话，哪怕看到了程浔不怎么乐意的脸色。

　　宋秋暄拿出书包夹层的手机给孙姗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等自己几分钟。

　　“不用讲了。”宋秋暄点击发送后听见程浔说。

　　刘老师离开了教室，同学也只剩几个不着急回家的，程浔黑眸低垂，明目张胆地单手握着手机看消息。

　　宋秋暄整个身子向后转，面对着程浔：“讲一道题很快的，不会耽误我的时间。”

　　程浔摁灭手机屏幕，语气有一丝被揭穿后的恼怒，神色却仍然保持着冷淡：“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因为担心浪费你的时间所以才不想让你讲的？”

　　宋秋暄弯了弯唇：“确实没说，但我答应班主任了，程浔同学，我可不想背上言而无信的锅。”

　　说完这句，宋秋暄将草稿纸翻到空白的一页，握起笔，给程浔讲解题思路。

　　她刚写下一个数学公式，走向教室后门的陆承昼经过他们这桌，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她，炫耀着说：“宋秋暄，我先走了，下周见。”

　　宋秋暄朝他挥了挥手：“下周见。”她敷衍应了句，继续写公式，认真给程浔讲题。

　　程浔见她认真的神色，低头看草稿纸上的公式，凑近了些，手支在摞得高高的书本上，低眸听着她讲。

　　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宋秋暄发现程浔理解得很快，他进入思考状态后，轻蹙着眉，提出他搞得不太清楚的点。

　　程浔提出问题后抬眼看宋秋暄的脸，她并没有露出不耐烦或是嫌弃他问题多的神色，而是耐心思索着如何讲能让他快速吸纳。

　　窗外是随风摇曳的树，落日余晖斜射进来，电影滤镜般金灿灿的光晕环绕在他们的周围，一切看上去静谧而悠长，宋秋暄温顺沉静的一张脸看上去格外温柔。

　　“听懂了吗？”宋秋暄撂下手中的笔。

　　程浔本想说“听懂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还是不太理解。”
　　说完他抬眼去观察宋秋暄的神色。

　　宋秋暄正要转身的动作停住，放下草稿纸，又拿起笔，一副势必要给他讲到懂为止的架势。

　　其实宋秋暄很享受讲题完了别人理解之后带来的小成就感，所以每当别人问她问题，她都表现得很有耐心。

　　“暄暄，你们在干嘛呢？”孙姗在教室等了几分钟，觉得无聊就走到二十班看看宋秋暄在干什么。

　　自从孙姗知道程浔坐在宋秋暄的后桌后，经常向她打听程浔的八卦，但是程浔这人实在沉闷冷淡，在校园内很低调，什么有趣的炸裂的八卦都没有。

　　幸亏了他那张脸，不然在学校就是个不吸晴的毫无存在感的学生。

　　宋秋暄抬头回她：“讲题。”

　　“哦哦，大概还要多久，我有点无聊了。”孙姗手撑在窗台，撇了撇嘴。

　　宋秋暄也不想让她等太久，于是拿出手机对程浔说：“加你联系方式，题我回家后再给你讲，可以吗？”

　　“嗯。”程浔尾音上扬，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

　　宋秋暄加了他的微信，匆匆拎着书包走出教室，与孙姗一起去东临街甜品店。

　　程浔后她一步走出教室，瞥见那道走过楼梯拐角的清瘦白皙的身影，发尾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程浔的目光在某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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