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

　　简维之是个高三生。这个身份意味着起早贪黑，精神状态美丽，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于慎尔。
　　当他从书堆里抬首时，发现云层收练，晚霞万里。
　　这个点于慎尔在干什么？
　　大概是在抱猫追剧或者帮他家狗称霸社区一条街?
　　他拎包起身，长腿一跨上了车。
　　.
　　于慎尔是这片街区最闲的老板之一。
　　他家店门口有颗木棉花树。三四月，他捡拾木棉花在地上摆个奥特曼，把猫和狗骗进去拍照。
　　他在社交软件上发布照片，配文：“你相信光吗？”
　　六七月他就在后院煲汤，闲得无聊就去街角花店那抱几盆花，搭起花架，打理院子。
　　简维之有时在店里写作业，偶尔能听见于慎尔在后院一时兴起念诗。
　　.
　　据说喜欢诗歌的人大多浪漫。
　　.
　　简维之小憩那会儿功夫，总会悄悄侧耳细听于慎尔念诗。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怎能将你与夏日相比）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你比它更温和可爱）
　　.
　　有回简维之问他什么专业毕业。于慎尔扬眉展颜：“金融，没想到吧？”
　　他不像刻板印象里的金融系高材生。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简维之低头，他正好在写这篇《归去来兮辞》。
　　眼瞅小孩儿一脸不信，他说：“别一脸不信，我可是连开水泼发财树、奥特曼换关公都干得出来的。”
　　“你说我像不像?”
　　“像······”
　　.
　　秋光几经辗转落户窗边的时候，他就在窗前抱猫追剧。偷溜出去的狗从外边得胜凯旋，神态颇为得意。他侧眼一瞧：“呦，陛下您班师回朝啦。”
　　晚上他去遛狗，遇见和他家狗不对付的前任街区一霸，欠欠的上前：“呦，丧彪，几天不见这么拉啦？”
　　现在，枝头玉兰已然含苞。于慎尔在店门口一左一右摆上两盆发财树。
　　大年二十八这天，简维之迎来寒假。他从学校赶去找于慎尔，想问问他，除夕那天去不去看烟花。
　　单车踩得飞快，他忽然刹车。
　　年二十八，店门口只有零星几片落叶。
　　年二十九，奶奶回家。窗外第一朵玉兰花开，于慎尔店门口还没有贴春联。
　　除夕，简维之给他发短信，他想和他去看烟花。
　　晚十一点，奶奶已经睡下，简维之反复翻看收件箱，来件却只有移不动。
　　他仰躺在床上，心绪翻涌之间被手机震动惊起。
　　“小孩儿，看楼下。”
　　“走，带你去看烟花。”于慎尔仰头，望着窗边的小孩儿。
　　他拎包就走。
　　.
　　“小孩儿怎么了？不是说要出来看烟花吗?”于慎尔带着简维之在人流里穿梭。
　　简维之：“可以把手给我吗？”
　　怕走散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他停步转身，主动牵起小孩儿的手。
　　“如果想靠近月亮，那就踮起脚尖，如果害怕走散，那请抓紧我。如果真的走散了，那请相信我会找到你。”于慎尔摸摸他的头“小孩儿自信点。”
　　简维之甩甩头，他半年前就已荣登一米八，但自从被于慎尔摸头后，他就没再高过一厘米。
　　.
　　于慎尔的嘴大概开过光。
　　二十分钟后，简维之独自站在人流里叹气。
　　人流熙攘，灯火如星。他四下张望寻找，耳边吵吵嚷嚷，有幸体验一把偶像剧里男女主被人流强制错过的戏份。
　　“还没到点怎么就有人放烟花啊?”
　　“唔知道啊。”
　　“快睇！猴猴睇！”
　　简维之仰头望去，天空中一束烟火翻空而炸。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一点思考，看见烟花便不带一丝犹豫地遵从直觉的指引，向烟火的方向跑去。
　　.
　　于慎尔一米九的个子在哪都颇为显眼。
　　他立在那，手里抓一把仙女棒，眉眼笑弯，在和旁边的人一起倒数。
　　“五、”
　　简维之隔着人流看见他。
　　“四、”
　　简维之拨开人群，逆流向他而来。
　　“三、”
　　已经有人手持打火机预备着点燃引线。
　　“二、”
　　烟火升腾，满空梦幻。他顺人流而上，快步走向简维之。
　　“一、”
　　简维之终于来到他身前，他单手接住扑了他满怀的小孩儿。
　　“小孩儿，新年快乐！”
　　.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简维之在桌前提笔。
　　位于笔尖之下的是一张卡片，边缘装饰些荧光粉，在夜里微微闪光。
　　家长会那会儿有个活动，学生和家长、朋友在卡片上写希望十年后能实现的愿望，而这张卡片会在十年后寄出。
　　他送了一张给于慎尔。
　　简维之写得很快。
　　.
　　“你希望能在十年后实现的愿望是？”
　　一、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二、希望于慎尔每天都开心。
　　三、如果于慎尔不开心，那请让我变成星星向他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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