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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下的三行字
2001年的九月,秋风卷着一中门口的梧桐叶打转,不知是谁先在课桌间传起了信纸,蓝白格子的稿纸很快成了走廊里的秘密符号。夏知余捏着从文具店买来的信纸,指尖在“高一(3)班”的抬头处顿了很久,铅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圈。
“写不出来就别硬撑了。”夏欢欢叼着棒棒糖凑过来,瞥到纸上只写了个“周”字,“要不我帮你代笔?保证情真意切,让他看完连夜给你回信。”
“才不要。”夏知余把信纸往抽屉里塞,耳根却红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上周数学课后,她捡到半块被遗忘在窗台的橡皮,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益”字——是周益的。她想还给他,又觉得特意去找太刻意,便琢磨着写张纸条,托人转交最妥当。
最后还是写了三行字:“上周在窗台捡到你的橡皮,应该是你的吧。放在桑杰那里了,方便的话可以去拿。夏知余。”字写得格外工整,连标点都反复描了几遍。
桑杰是三班的体育委员,和一班的男生混得熟,此刻正抱着篮球在走廊里晃。夏知余把折成小方块的信纸递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桑杰,能帮我把这个给一班的周益吗?谢……谢谢。”
“哟,夏知余同学也开始传纸条了?”桑杰挑眉接过,故意把声音扬高,“放心,保证送到周大学霸手上,顺便帮你问问他啥时候回信。”
“不用不用!”夏知余慌忙摆手,看着桑杰揣着信纸往一班教室跑,心脏像被揣进了篮球,跟着他的脚步声砰砰乱跳。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夏知余总忍不住往窗外瞟。一班的窗户在斜对面,她能看见周益的座位靠窗,此刻正低头做题,侧脸被夕阳镀上层金边。不知过了多久,桑杰从外面回来,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送到了,周益看了看,跟我说‘知道了,谢谢’。”
夏知余“哦”了一声,低下头假装看书,指尖却在课本上无意识地划着。直到放学收拾书包时,她摸到抽屉深处的半块橡皮——其实早就想还了,却拖到现在才找到借口。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梧桐叶的味道,她忽然觉得,这三行字的纸条,好像比想象中更让人记挂。
第二天早自习,夏知余刚把书包放下,桑杰就从后门溜进来,往她桌上放了个东西。是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苹果,袋口系着根浅蓝的细绳,下面还坠着张小纸条。
“周益让我给你的。”桑杰挤了挤眼睛,“说谢你还他橡皮,顺便……这苹果挺甜的。”
夏知余捏着塑料袋的手顿了顿,低头看那张纸条。字迹清隽,和他演讲时的发言稿如出一辙:“橡皮收到了,谢谢。这个给你,很甜。周益。”
“哇,回礼这么快?”夏欢欢凑过来看,指尖戳了戳苹果,“还是红富士呢,看来周学霸挺上道啊。”
夏知余把苹果塞进书包,纸条却小心地夹进了语文书里。早读时背课文,目光总忍不住落在那页夹着纸条的地方,连“关关雎鸠”都念得磕磕绊绊。
午休时去水房打水,刚走到走廊拐角,就撞见周益从一班出来。他手里拿着个搪瓷杯,看见她时脚步顿了顿,嘴角好像弯了弯:“苹果……还甜吗?”
夏知余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手忙脚乱地攥紧了自己的水杯:“甜、挺甜的,谢谢。”
“不用。”他往旁边侧了侧身,给她让出路,“橡皮对我挺重要的,刻了很久。”
她这才想起那橡皮上的“益”字,刻得不算工整,倒像是反复描摹过。正想再说点什么,周益已经转身往水房走,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个小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边。
回到教室,夏欢欢见她捧着水杯发呆,突然拍了下桌子:“我知道了!你该回礼啊!礼尚往来懂不懂?就送……送你上次买的那盒薄荷糖,上次军训你不是说他帮你捡发绳时,你想塞给他来着?”
夏知余被说动了。晚自习前,她攥着那盒柠檬味的薄荷糖找到桑杰,脸烫得像火烧:“再、再帮我送一次吧,就说……谢他的苹果。”
桑杰刚走,夏知余就后悔了。万一他觉得自己太刻意怎么办?正坐立难安,却见桑杰很快回来了,手里空着,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周益收下了,还让我转告你——‘下次可以自己送’。”
夏知余愣在原地,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轻轻笑。她摸了摸语文书里那张纸条,忽然觉得,这蓝白格子的信纸和来回传递的小物件,好像在九月的风里,悄悄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把两个隔着楼梯口的班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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