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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牵动的心弦
下午的自习课,文青去办公室送作业。刚走到教室后门虚掩处,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女生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议论声。为首的是王莉,班里有名的“小喇叭”,声音带着惯常的刻薄:
“……装什么装啊,整天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看着就假!”
“就是,才来几天啊,就跟谁都自来熟,男生女生都围着她转,手段真高。”
“听说她家就开花店的?嘁,我还以为多大背景呢,装得跟公主驾到似的……”
“你们没发现她老往那个阴沉沉的文青身边凑吗?一个装模作样,一个怪里怪气,真是绝配!”
一阵压抑的嗤笑声响起。
文青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握着作业本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该推门进去,用她惯常的、能把人冻僵的眼神让她们闭嘴。或者,她该直接无视,像对待所有恶意一样,把它们踩在脚下。
但奇怪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不是为了自己,她早已习惯“怪里怪气”的评价。而是为了……那个此刻正坐在教室里、笑容毫无阴霾的陈心。她甚至能想象出陈心听到这些话时,那双明亮的眼睛会黯淡成什么样子。
最终,文青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将作业本轻轻放在门外的窗台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没有进去,也没有为陈心辩解。只是回到自己座位时,她第一次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用余光,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旁边那个正专心解着物理题的侧影。陈心微微蹙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对即将笼罩的阴影浑然不觉。文青的心底,那片被她刻意忽视的湖面,被那颗“石子”投下后,并未立刻恢复死寂,反而漾开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有对王莉的厌烦,有对陈心“无知”的莫名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辨不明的……焦躁。放学路上,文青习惯性地绕远路,避开人群。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陈心昨天随口提过的那家花店附近。那是一家小小的、藏在街角的店铺,有着原木色的门框和大片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此刻正是黄昏,夕阳的金辉温柔地铺洒在橱窗里。
橱窗布置得像一个微缩的春日花园。盛开的百合、娇艳的玫瑰、清新的小雏菊……错落有致地簇拥着。一个系着格子围裙、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显然是陈心的妈妈)正在细心地调整着一盆蝴蝶兰的位置。旁边一个气质儒雅、同样围着围裙的男人(陈心的爸爸)递给她一支刚修剪好的尤加利叶,两人相视一笑,默契而温暖。陈心也在店里,正蹲在地上逗弄一只懒洋洋的橘猫,侧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暖黄的灯光从店内透出,将这一幕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看不见的、名为“家”的芬芳。
文青站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像隔着橱窗观看一场遥不可及的温馨默剧。那暖光,那笑容,那寻常人家再普通不过的互动,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冰冷的心壁上。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向往与抗拒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
她几乎是仓皇地转身,逃也似的冲进渐渐浓稠的暮色里。身后的花店,那温暖的灯光和欢声笑语,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光源,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跑得很快,耳边风声呼啸,试图将那种令人窒息的羡慕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自卑甩在身后。她不需要那种廉价的温暖,她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脆弱者的麻醉剂。她习惯了黑暗,习惯了疼痛,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靠近光,只会让她看清自己满身的狼狈与不堪。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迎接她的是熟悉的压抑气息和父亲醉醺醺的鼾声。冰冷的灶台,空荡的冰箱。手腕上昨天被父亲粗暴抓住留下的淤青,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默默回到自己狭小冰冷的房间,锁上门。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却透不进一丝暖意。她蜷缩在床角,闭上眼,脑海里却顽固地交替闪现着两个画面:陈心便当里鲜亮的色彩,以及那扇明亮花店橱窗后,一家三口温馨的剪影。向往像藤蔓缠绕心脏,抗拒则如荆棘刺痛神经。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将喉咙里那声几乎要溢出的哽咽狠狠压了回去。黑暗,才是她该待的地方。那缕偶然闯入的阳光,终究会被她亲手推回它该照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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