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个罪名状

　　齐尚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齐安楠的腕骨捏碎。
　　但齐安楠没有反抗，只是被动地被她拖拽着，像一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
　　他甚至有闲心去计算，从他们脚下这块即将崩裂的石头，跳到三米外那块更小的悬浮碎块上，齐尚需要用时零点八秒，而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三。
　　周围的惨叫声是绝佳的背景音乐，为这幅末日画卷增添了几分生动的质感。
　　那扇散发着微光的石质大门在视野中不断放大，门框上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此刻正随着整个空间的崩塌而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被挤压成碎片。
　　“快！”齐尚低喝一声，用尽全力将齐安楠往前一甩，自己则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冲进了那片光芒之中。
　　岁暮华像个灵活的影子，在他们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也钻了进来。
　　穿过大门的瞬间，所有的震动和轰鸣都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可怕。
　　脚下不再是龟裂的土地，而是铺着猩红色天鹅绒地毯的走廊，光洁得能倒映出人影。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巨大的油画，画中人物的表情狰狞而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与灰尘混合的味道。
　　他们正处在一栋空旷得过分的欧式古典建筑的大厅里，头顶是高耸的穹顶，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这里太过华丽，也太过死寂。
　　“操……活下来了……”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息，那个之前一脚将别人踹下深渊的刀疤脸壮汉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十个个人跑了进来，部分带了些伤。他们少部分或靠着墙，或瘫在地上，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法掩饰的惊恐，一部分是一些十分兴奋，甚至在回味刚刚的游戏，还有一些冷静的有些恐怖的游戏玩家靠在墙上观察着众人。面对死亡能保持冷静的很少，但是可惜了，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幸存者，似乎还有很多。
　　从最初的七十三人，现在一眼看过去，很多面孔都还在，似乎只少了寥寥几个。
　　齐安楠嗤笑一声，不愧是穷凶极恶之人，都不是善茬。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女人捂着流血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
　　【欢迎来到第二幕，玩家们。】
　　那个冰冷的系统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华丽而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谁说第一节游戏结束了？】
　　大厅里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我操你妈的系统！”刀疤脸壮汉第一个跳了起来，冲着空气怒吼，“玩我们是吧！”
　　“还没结束？你还想怎么样！”
　　“看来制作这个游戏的人也希望美好能多持续一段时间“
　　“第一节又分成多少个小节？”
　　咒骂声和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但系统和那些消失的地狱使者一样，对这些无能的狂怒置若罔闻。
　　齐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没有参与叫骂，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
　　“看来，我们只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精致的笼子。”岁暮华叼着他那根没点燃的烟，懒洋洋地靠在一根雕花罗马柱上。
　　齐安楠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向了他们两人。
　　“我们得谈谈。”
　　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远离那些还在徒劳发泄情绪的幸存者。
　　“怎么谈？”齐尚的耐心显然不多了，她静默地盯着齐安楠，“小弟弟，你那张空白的罪名状，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那层薄薄的温和，但话语里的逼问意味却毫不掩饰。
　　这是典型的压力测试，齐安楠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相关心理学术语。通过施压，观察目标的反应，从而判断其底细。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齐安楠的回答平静而坦诚，他甚至主动将那张空白的卡片递了过去，“你们看，什么都没有。或许，系统判定我最大的罪，就是无聊。”
　　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自嘲和困惑的弧度。
　　这是一个完美的伪装，一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无辜又茫然的普通人，应该算是一个不会演戏的普通人，他不是天生的演员，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什么好演的。
　　岁暮华接过卡片，翻来覆去地看，除了光滑的黑色卡面，什么都发现不了。他把卡片还给齐安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有意思。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你看这里有几个人在害怕，况且—”齐安楠反问，“害怕就能出去？还是害怕就不会死？”
　　他的逻辑清晰得令人无法反驳，本身就是这样的，害怕并不能真正逃避什么，也不能解决什么，只是人的本性就是在面对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感到本能的害怕，这是天生的。
　　“既然游戏没结束，就说明我们刚才穿过的大门，不是真正的出口。这里是第二个场景。”齐安楠的语调平稳，像是在做工作报告，“规则未知，环境未知。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像他们一样浪费体力和情绪。”
　　他朝那群还在咒骂的玩家抬了抬下巴。
　　齐尚和岁暮华都沉默了。
　　这个看似最无害、最弱小的“新人”，反而是在场最冷静的一个。他的分析简单、直接，却切中了要害。
　　“那你有什么高见？”齐尚挑了挑眉，她收起了几分轻视，但怀疑并未减少。
　　“高见谈不上。”齐安楠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建议。既然我们三个暂时是盟友，那就要利用好这一点。你，”他看向齐尚，“负责武力威慑和正面突破。你，”他又看向岁暮华，“负责欺诈和收集情报。我，”他指了指自己，“负责分析和制定计划。”
　　他笑了笑，这个笑容干净又无害。
　　“毕竟，我的体力最差，只能动动脑子了。如果两位觉得不妥，随时可以把我这个累赘踢出去。”
　　他把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弱者。
　　岁暮华突然笑了，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齐安楠。“你这家伙，真他妈的有意思。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齐尚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齐安楠，似乎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坦然。
　　她想套话，却被对方三言两语把话题带到了团队分工上，还顺便确立了自己“军师”的地位。
　　这小子，不简单。
　　或者说，运气好到离谱？
　　“好，就按你说的办。”齐尚最终还是点了头。不管齐安楠是什么底细，在他那张空白卡片的秘密揭晓前，留着他总比杀了他更有价值。“但是，小弟弟，我希望你最好真的能‘动脑子’，否则……”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当然。”齐安楠点头，然后转向岁暮华，露出了一个玩笑般的笑容，“以后就请骗子先生多多指教了，希望你骗别人的时候，别顺便把我也给卖了。”
　　“那可说不准。”岁暮华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得看你值不值那个价钱。”
　　岁暮华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这个叫齐安楠的年轻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这不是强装镇定，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漠然。仿佛这场死亡游戏，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这种人，要么是真正的疯子，要么是藏得最深的怪物。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喧闹时间结束。】
　　【考虑到各位玩家在第一幕中的杰出表现，系统将提供临时休息区。】
　　【每位玩家可获得独立房间一晚，请各位补充体力，为下一阶段的游戏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大厅两侧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上，缓缓浮现出一扇扇泛着金属光泽的门，每一扇门上都亮起了一个数字。
　　玩家们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房间？休息？”
　　“真的假的？这么好心？”
　　“这里面肯定有鬼！谁敢去住！”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经历了刚才的九死一生，没人相信系统会突然大发慈悲。这更像是一个新的、未知的陷阱。
　　齐安楠的视线扫过那些门牌号。
　　他看到齐尚的表情凝重，岁暮华的嘴角则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一个看似安全的选项，往往比直接的危险更致命。
　　因为，它会考验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
　　【请各位玩家根据罪名状上的指引，领取自己的房间钥匙。】
　　齐安楠低头。
　　他的那张空白卡片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个暗金色的数字——“0”。
　　齐尚和岁暮华也看向自己的卡片，上面同样出现了不同的数字。
　　“0号房？”齐尚看着齐安楠的卡片，语气有些古怪。
　　“一个特殊的号码，配一个特殊的人。”岁暮华轻笑一声，“小弟弟，看来你今晚有的玩了。”
　　他拍了拍齐安楠的肩膀。
　　“晚上的枕边风，可比白天的刀子还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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