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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一家子
晏无双叩谢完起来,又向一侧的凌夫人见礼。顾峻等了一路,终于见着了自己的母亲,连忙嘶声力竭地大喊道:“娘!娘!”
凌夫人半夜就接到消息,儿子对着媳妇甩脸色走了,心里头又急又气,万万没有想到顾峻能整出这一出。
这一会儿见了晏无双,她心里的愧疚还没过去,喝了一口她敬的茶,连忙道:“好孩子,你起来。等那混世魔王回来,我叫他向你好好赔个罪。”
晏无双由着凌夫人把见面礼塞到她手里,看着她一双忧愁的眼睛,只好宽慰她说:“夫君他也是一时冲动。有夫人这样疼我,我已经知足了。”
凌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仍然是愁眉不展。
她当然也听不到,隔着一片虚空,顾峻正在绝望地喊叫:“娘!娘!我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听不到吗?娘!!”
可是隔着一片虚空,凌夫人的目光无知无觉地穿过了他。她的嘴角含着一点笑意,看的却是晏无双。
如果灵魂能出汗,顾峻已经汗流浃背了,他看着母亲发愁的样子,恨不得从晏无双身体里扑出来抱住她。
可他动弹不得,呼告无门。
凌夫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被这个世界隔绝在外了。
顾峻颓然地停止了呼喊,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从未有过的绝望从心头生起来。
这一刻,他意识到,他真正陷入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他和这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晏无双的耳目,顾峻打了个寒战,他心里有种直觉,如果失去这一具附身的身体,他的灵魂就得变成“鬼魂”了。
晏无双也一样无知无觉,她不知道她离家出走的夫君此刻就附在自己身上,她拜完凌夫人,又就向另一侧坐着的严夫人见礼。
严夫人身量丰满,下巴微抬,眼尾上挑像两把小钩子,是一个一看就风情而美艳的女人。她坐的端端直直,一言不发地受了礼。
晏无双在她面前本能地感到了一点紧张,她呈完东西,正要收回手,严夫人却捉住了她的手腕。
晏无双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抽回手,又硬生生忍住了。严夫人尖尖的指甲掐进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头到脚盯了个遍,随后忽然松了口气。
她撒开晏无双的手,嫣然一笑:“怪不得晏家一定要嫁你过来呢,好漂亮的小姑娘,我看了也喜欢。”
晏无双抽回手,心还在怦怦直跳,严夫人却已经自顾自地低了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一地的人都在盯着她。晏无双手腕还在疼,却不能叫,默默地又去拜顾峻的大嫂大哥。
顾家这一辈共有三子,分别叫顾峰、顾峨、顾峻。顾峰眉目宽和,身边坐着的大嫂也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笑眯眯地给了她见面礼。
顾明玥牵着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孩,站在两人身后,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同胞的姐妹。大嫂笑道:“这个是明玥,那个是明珏。还有一个哥儿,还小,在屋里头睡着,今天就不教你见了。”
顾明玥一身翠绿罗裙,顾明珏一身鹅黄绉裙,两个人都是金钗年华,站在一起明媚如春。晏无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峰就笑起来:“我这一对姑娘,算我掌中宝了,好得不得了,我看啊,出嫁都要一起赔出去呢。”
顾明玥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羞恼了,在顾峰背后撇撇嘴。晏无双忍俊不禁,只好死死咬着唇防止自己笑出来,接着又去拜二房那一对夫妻。
顾峨看气质与顾峰顾峻都不大相似,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未语先笑。二嫂方才一直低着头,此刻抬起来,晏无双才发现她很年轻,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几岁。
晏无双微微一愣,顾峨就伸出一只手虚虚圈住二嫂的腰,冲她一笑。一旁的严夫人开口解释道:“峨儿是个不定性的,婚事叫全家为难了几年,也是去年才娶了你二嫂。还没来得及抱孙呢,是不是?”
晏无双连忙点头。同时,她的心里却泛起了疑惑。
她光是和顾峻就差了六岁,顾峨又比顾峻大好几岁。二嫂年纪与她相仿,那这一对夫妻至少差了十岁还多。
这在高门大户里实在少见,不是一句“不定性”可以解释的。就算顾峨要娶,难道就没有年纪相仿的高门贵女了吗?
可她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严夫人密切的视线,眼前顾峨也在笑盈盈地看着她,以一个明显回护的姿势搂着二嫂。
晏无双不敢再多看,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接了二嫂的回礼,就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虽是坐下,却仍然不敢放松。她腰背挺直,双手轻搭于膝上,一动不动。各房仆妇也并不言语,房间里一片静默肃穆,直到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开口。
她的声音不高,平平静静,底下的人却莫不低头,先是大概训诫了一番家事,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晏无双,唤道:“三房的事情我听说了。”
顾峻正失魂落魄地发着呆,忽然感觉到晏无双的头皮一炸。
她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蜷了起来。
新婚之夜丈夫离家出走,无疑是极大的丑闻。传扬出去,人们也只会说新妇无德,惹了夫君不快。
晏无双敬茶的时候,一直在暗暗地观察各夫人的眼色,如今老夫人终于发话了,对她而言像是一记审判敲在了耳朵里。
晏无双心里暗暗发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胸腔里一颗心脏重重一闷。
她的反应同时同步地传到了顾峻那里,顾峻借着她的视野,打量着她那一双纤若削葱的手指,忍不住有些惊奇。
从他的视角来看,晏无双从昨晚到今天,一切行为都是平静又规矩的。端庄若木塑泥偶,挑不出一丝错处。
明明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一嫁过来就遭到了这样的冷淡,也没什么悲愤或哀怨的情绪。他几乎要以为她有点傻了。
然而此刻,女子的手指无知无觉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顾峻体验着这丝微微的疼痛,惊奇地意识到,原来她是有想法的。
原来她都知道,原来她一直在紧张着。
这个想法让顾峻的心里微微有些愧疚。
如果当时他看到晏无双那张虚弱憔悴的脸;如果他能知道母亲今天有多么发愁;如果他知道自己给家人带来了多少烦恼……他也许早就改变主意了。
高座上,老夫人的目光落到晏无双的脸上,见她依然是一脸平静,端庄微笑,目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
但她依然顿了顿,看着一屋子的人都不安起来,才继续往下说:“峻儿这件事办的糊涂,给了三媳妇没脸。待他回来,叫他见我一面,我也是要说说他的。”
晏无双和凌夫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晏无双的心跳渐渐平静,双肩微微塌陷,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老夫人随即招招手:“来,好孩子,叫我看看你。”又吩咐道:“其他人等,可以先散了。”
于是各人依次起身,鱼贯而出。晏无双留到最后,等人都走了,起身向老夫人再拜,被她扶住,指了一个自己身边的位置。凌夫人也留了下来,在一边等候。
老夫人拉着晏无双的手,静静看了一会儿,喟然叹了一声:“多可人疼的姑娘啊,生的这样好,怎么峻儿就眼盲心瞎看不见呢?”
晏无双听她这么一说,脸有点热,默默低下头去。一边的凌夫人眼圈儿红了,转过头去,拿手帕悄悄抹眼泪。
在她看不见的虚空里,顾峻脸涨得通红,如坐针毡。
顾老夫人看着凌夫人哭了一场,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说道:“莫哭了。出了这个门,你还是当家媳妇,得撑起来。”凌夫人胡乱点头。
老夫人又问:“老三可有消息了么?”
凌夫人才忍住,被这一句话说的又要哽咽:“媳妇派人到处打听,人说他出了门就寻了个酒楼,竟自坐了。再往后,又披衣不知去了哪里。也派人打听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老夫人听了,慢慢闭上目,手里的佛珠转了一圈,才念了一声道:“阿弥陀佛。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老三这么大的人了,素日又是个有主意的,断不可能捅出什么乱子。你且派人打听着,留意消息便是。”
凌夫人连连应是。又说:“相国寺那边,我想派人去求一卦,也捐些香火钱,总归求佛祖保佑,不要出一点儿差错。”
顾峻听母亲连求神问卦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不由得失笑,自己离家仅仅一夜。再想一想,又忍不住心酸。当年自己接了旨,并不回家探问一问,就直接去了北疆,母亲当时又有多少担忧?
就在这时,晏无双忽然开了口,她平静地说:“祖母,娘。关于夫君的去处,晏儿有个猜想。”
凌夫人和顾老夫人都怔了。两个女人的目光一起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晏无双低着头,只说:“不敢妄测,还请祖母为晏儿断一断。”
顾老夫人皱眉道:“莫不是他昨夜与你说了什么?你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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