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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卫星朗的马车在汇贤学宫门前停下时,整个经纶湖畔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那辆御赐的三驾华盖宝车金碧辉煌,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车门开启,卫星朗一袭鹅黄襦袄,金粟攒花簪在发间熠熠生辉。
她妆容精致,步步生莲,却带着战场归来的凛冽杀气。
“云渺兄,你的风寒怎么样了?”男人状似关切问道。
贺遥微微垂下眼眸,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地回应道:“多谢祝公子挂怀,已经好多了。”
“是吗?”祝燕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云渺兄在湖水中浸泡了一刻钟,这才短短几日,风寒就已痊愈。”说话间,他的目光在贺遥身上来回游移。
祝燕青垂眸盯着贺遥的脖颈,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上次在湖边将人狠狠推入水中时,那抹锁骨间的红痣便如朱砂烙印,在他心头反复灼烧。这会儿,祝燕青又在想法子折腾贺遥了。
贺遥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他眼中的情绪如深潭般难以捉摸,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眼前这人能尽快消失,莫要再来纠缠。
旁边两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瞧见贺遥和祝燕青在交谈,顿时来了兴致,似两只闻到腥味的猫一般,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云渺兄,身体大安了?” 其中一位摇着扇子的公子笑问道。
贺遥冷冷地看了那人一样。
摇扇公子眼眸一亮,手中扇子摇得更欢了,边摇边道:“看样子是无碍了,云渺兄你当时就应该再泡上半个时辰的冷水澡才是。我可听闻了,秋冬之日泡冷水,那可是有神奇功效的,来年一整年都不会染上风寒呢。”
说罢,他将扇子一合,作势要往贺遥的肩膀上轻敲几下,那动作看似亲昵,却带着几分轻佻。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湖畔的宁静。
一只手从贺遥身后伸出,蜻蜓点水般在摇扇公子手上一点,刹那间,那男子便如被火灼一般,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既然孙公子觉得泡冷水妙处多多,”卫星朗的声音清越如惊雷,“不如亲自试试。”
孙士际的扇子还没碰到贺遥肩膀,就被卫星朗随手一点,顿时惨叫出声。
孙士际抬眼看向卫星朗,触及那冰冷如霜的眼神,顿时感觉如坠冰窖,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早已被抛诸脑后,他只觉得自己仿若一只弱小的猎物,被一只凶猛护食的雌鹰牢牢锁定,豆大的冷汗从后背滚落,浸湿了衣衫。
冷风一吹,他觉得自己才像是染了风寒的那个人,打起了哆嗦。
骊风默默站在卫星朗身后,作为跟随卫星朗多年的亲信,她早已洞悉自家将军的意图。
她微微点头,眼神示意手下,一群侍卫立刻上前,将手腕已被卸脱臼的孙士际像拖死狗一般往经纶湖边拽去。
卫星朗本欲抬脚将姓孙的踹入湖中,可当她的目光触及那冰冷的湖水时,眉头微微一蹙,终是收了脚。
她转身看向祝燕青,对着骊风吩咐道:“把这位祝公子也一并请进去。”
“来人啊!救命!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撒野!”
“这里是汇贤学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我!”
祝燕青和孙士际被拖拽至湖边,两人惊恐万分,扯着嗓子朝着四周大声呼救。
他们的呼喊声在学宫内回荡,吸引了众多学子的目光。
那些学子们面露惊色,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只是远远地围观,眼中满是畏惧与好奇。
卫星朗神色淡然,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贺云渺的妇君,你说我是谁?”
言罢,她的目光扫向三人中的最后一人,那男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在卫星朗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走到湖边,一咬牙,一闭眼,纵身跳入湖中。
卫星朗微微皱眉,看向骊风,悠悠开口:“我对孙公子刚才那番言论很是好奇,不妨让这几位公子在湖中泡上半个时辰的冷水澡,看看是否真如传言那般,能延年益寿、有益健康。”
贺遥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曾听闻过卫星朗在圣京“小霸王”般的行事做派。就连贺执御,在贺遥成亲前,都和他一再嘱咐卫星朗此人性子乖张,让他多多小心。
可今日,贺遥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卫星朗的这番做派。
整个学宫鸦雀无声。祝燕青和孙士际被侍卫拖向湖边,拼命挣扎:“我祖父是太子少傅!你敢……”
卫星朗轻笑:“正好,让太子少傅来找我要人。”她转头吩咐,“既然孙公子说泡半个时辰能延年益寿,那就让他们泡满半个时辰。”
贺遥还愣着,卫星朗已经牵起他的手:“回家。”
当看到那辆三驾马车时,贺遥倒抽一口冷气。卫星朗毫不在意地跃上车,伸手拉他:“我卫星朗的人,岂是任人欺负的?”
马车内,贺遥不安地掐着食指:“将军,他们毕竟……”
“毕竟什么?”卫星朗忽然凑近,指尖轻抚他下颌,“让我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
贺遥屏住呼吸。卫星朗的气息拂过他耳际:“从今日起,汇贤学宫不会有人再敢动你分毫。”
贺遥忍不住用自己的大拇指掐自己的食指,每次感到不安时,他总喜欢做这个小动作。
他靠在车窗旁,听着卫星朗好像在和骊风嘱咐些什么事情,却无心细听。
马车之内,空间宽敞,布置得极为精致。贺遥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能听到外面人们的议论声。
御赐的三驾马车,在圣京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卫星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乘坐出门了。
甚至只是为了接自家夫人下学。
贺遥本不想与卫星朗交谈,可一想到她刚才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所作所为,心中对她既有感激,又有着无尽的担忧。他眉头微微皱起,转头看向卫星朗。
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卫星朗一脸生气的模样。
贺遥心中满是疑惑,这人刚刚还大张旗鼓地为自己出气,怎么现在反倒自己生起闷气来了呢?
贺遥轻轻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将军……刚才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卫星朗闻声,缓缓抬眸望向他,眼中似藏着无尽的话语。
贺遥微微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只是那三人在京城皆非等闲之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将军今日这般行事,是否下手有些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随着卫星朗愈发犀利的目光而渐渐消散。
他明白,卫星朗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定是有恃无恐,根本无惧承担后果,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担忧。
一时间,车内静谧无声,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宛如实质般在空气中蔓延。
良久,卫星朗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伸出手,拉过贺遥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揉捏着,神色间满是愧疚。
“是我不好,我打小没规矩惯了。母亲常念叨,我不给别人添麻烦,那便是烧了高香。当年我们成亲之时,母亲念你还是读书的年龄,便送你去了汇贤学宫,可我着实未曾想到,你在学宫的处境,竟如此艰难。”
汇贤学宫,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官学。这里的学子大多出身于世家大族,他们门第显赫,身世不凡。多数学子是六品以上官员的孩子,仅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通过学宫严苛的招生考试,获得这来之不易的入学资格。
贺家本就是小门小户,贺执御入京为官,也不过是个七品小吏,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若不是徽安大长公主开了金口,贺遥这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所学宫的大门。
在这所学宫中,学子们最看重的便是家世背景。
虽说贺遥是卫星朗的配偶,将军夫人、郡主公婿,可众人都心照不宣,他这个公婿之名不过是徒有其表。
在众人眼中,卫星朗怕是连贺遥的长相都未曾记清,又怎会关心他在学宫中的点点滴滴?
贺遥深知自己的处境,处处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招来祸端。在学宫里,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其他诸事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只愿能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寻得一方安宁。
初到学宫时,贺遥站在校场边缘,玄铁箭镞在掌心沁出寒意,他望着其他学子三三两两挽弓搭箭,衣袂翻飞间满是世家子弟的骄矜。
“哟,卫家小婿,听闻上回射艺课,你又一箭未中?不是说自幼习武吗,怎会这般不济?”戏谑的笑声穿透晨雾。
贺遥用大拇指狠狠掐着食指,靶场的风掠过他单薄的青衫,将他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此后,日子愈发难熬。有的学子瞧出贺遥性情温厚,从不反抗,愈发肆意妄为地刁难他。不是在他书本里偷偷塞癞蛤蟆,便是在他必经之路泼洒脏水。
许是忌惮徽安大长公主,他们的捉弄倒也不会太过分,万一把贺遥逼急了,他回公主府告状怎么办?
大宣能和徽安大长公主掰掰手腕的人,不过是京中另两位姓应的。
所幸,卫星朗在学宫读书的好友尹序时常向他伸出援手。
尹序总会在他被捉弄时,站出来为他鸣不平,或是在课业上为他答疑解惑。
贺遥想起从前的事,心中不免有些郁闷。他轻轻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微凉的秋风悄然溜进车厢,似在试图驱散车内那略显怪异的氛围。
他微微探出头,目光不经意间被前方不远处公主府门口的一辆马车吸引。
那马车上精致华丽的花纹,贺遥再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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