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常青

　　第二天上午的阳光软了些，风里带着点树荫的凉意。
　　齐步走训练重新列队时，舒清站得比昨天直了些。教官喊“齐步——走”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往斜后方瞟了眼。
　　付时鹤站在原来的位置，正看着她，嘴角挑起一抹笑容。
　　左脚稳稳迈出，右臂跟着自然前摆，动作不算流畅，却没再拧成麻花。舒清心里一紧，赶紧收住神，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一步一步踩准“一二一”的节奏。
　　队伍转过直角弯时，她居然顺顺当当跟着拐了过去，摆臂的幅度不大，却和旁边的人合上了拍。
　　“不错啊，舒舒！”旁边的女生小声夸了句。
　　她的姓氏有些少见，舒清性格又温柔，所以温宜尔给她起了爱称“舒舒”，有许多女生也都这样叫她，显得亲密些。
　　舒清她心里刚泛起点甜，就听见斜后方传来付时鹤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贴在耳边：“比昨天强多了，没给我丢脸。”
　　舒清脚步顿了半秒，差点又出错，慌忙稳住动作，耳朵有点热了起来。
　　偷偷回头看，付时鹤刚好收回目光，嘴角压着笑意。
　　训练暂停时，大家都在揉发酸的胳膊，温宜尔抱着水杯走过来，往她旁边的树荫里一站，还未开口说话，圆脸就已经笑成了一朵烂漫的向日葵。
　　“舒舒你真厉害，进步了那么多，昨晚可没少练哦。”
　　“是练了很久，我笨嘛。”舒清伸手挠了挠晒得烫人的头发，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温宜尔打开水杯递了过去，“哪里？舒舒你一点都不笨，你很聪明。”
　　舒清拿起温宜尔递来的水杯，“谢谢你，尔尔。”，甘甜清爽的水涌入干涩的喉中。
　　耳边响起熟悉的轻笑，“对啊，她可一点都不笨，是第一名呢。”付时鹤对舒清说出的话又是带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她有些手足无措，喝完水后，对着付明鹤又说了声“谢谢”。喝完水后放好水杯，急忙跑步归队。
　　付明鹤看着操场上小步慢跑的背影，没有多说什么，也匆匆离去。

　　午后的操场被晒得发亮，军体拳的口号声震得空气发颤。
　　教官分解动作讲到“弓步冲拳”时，舒清的右腿总迈不到位，膝盖弯得像根没撑直的弹簧，拳头挥出去也软趴趴的，被教官用教鞭敲了胳膊：“力道！拿出点气势来！”
　　她咬着牙再试，重心一晃差点栽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不用回头也听出来了是付明鹤——他站在斜后方，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拳风带起的气流都比别人猛。
　　“笑什么笑！”教官瞪过去，“付明鹤，出列，你过来带她练！”
　　他应了声“是”，走过来时故意在舒清的身边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第一名，你刚才那下像在给花浇水。”
　　舒清很想骂他，付明鹤已经站到她对面，摆出起势的姿势：“看清楚，右腿往前迈，脚尖里扣，膝盖超过脚尖，重心压低——对，像坐椅子，别真坐下去。”
　　付时鹤边说边示范，弓步扎得稳稳的，裤腿绷紧露出小腿的线条，“冲拳的时候，腰先发力，胳膊跟着甩，想象拳头前面有块木板，要把它打穿。”
　　他的拳头带着风挥出去，停在她眼前半尺的地方，指节分明，虎口处磨出层薄茧。
　　舒清盯着那只手，忽然想起他帮她解帽绳、递树枝的样子，但又莫名觉得和那个梦里的人好相像。
　　“专心点。”付明鹤收了拳，用拳背轻轻敲了敲她的膝盖，“膝盖再弯点，别像根电线杆子似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却没了平时的痞气，反而透着点耐心。
　　周围有女生偷偷笑，舒清的脸更烫了，却莫名稳住了动作。
　　整组动作连贯起来时，她居然没掉链子。虽然力道还是弱，但招式间的衔接顺了很多，冲拳时甚至带起了点风声。
　　“不错啊。”付时鹤退到旁边，抱臂看着她笑，这次是真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光，“刚才那下像模像样的，再练练能打跑美国大兵了。”
　　教官喊着继续练习，舒清握紧拳头，忽然觉得军体拳的口号声没那么刺耳了，连午后的阳光，好像都透过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洒下了一小块暖暖的光斑。
　　军体拳练到“弹踢冲拳”时，郑确的顺拐比舒清昨天的齐步走还扎眼。
　　教官喊“踢腿”的瞬间，他左腿猛地往前弹，左手却跟着甩了出去，整个人像只被拧了发条的玩具，在队列里歪歪扭扭地晃。
　　周围的笑声差点掀翻操场，连教官都气笑了，教鞭往他腿边一敲：“郑确！你的腿和手是仇人吗？非得对着干？”
　　郑确红着脸收腿，下一个动作更糟——“马步架打”时，他右腿往旁边迈，右手居然往身后摆，活脱脱像在跳广播体操的同手同脚版。
　　付时鹤站在他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趁教官转身的功夫，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这是军体拳还是扭秧歌？”
　　“我控制不住啊！”郑确急得抓头发，“它们各有各的想法！笑笑笑，笑死你得了！”
　　轮到分组练习，郑确毫不意外的被教官单独拎出来当“反面教材”。
　　他硬着头皮打完整套拳，顺拐顺得理直气壮，踢腿时差点把自己绊倒，出拳时胳膊抡得像风车。
　　舒清和温宜尔躲在队列后面，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温宜尔边笑边说：“他比我家猫跳上沙发还狼狈。”
　　付时鹤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走过去把郑确往旁边拉了拉，故意大声说：“教官，要不我给郑确开个小灶？他可能需要点树枝辅助。”
　　“去你的！”郑确推了他一把，脸上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这叫创新式军体拳，你们不懂！”
　　阳光晒在郑确冒汗的额头上，他虽然顺拐得离谱，却依旧梗着脖子喊口号，声音比谁都响亮。
　　付时鹤站在他对面，边纠正动作边笑他，舒清看着那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忽然觉得，连军体拳的枯燥训练，都因为这点笨拙的热闹，变得生动起来。

　　晚休铃刚响，舒清和朋友温宜尔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两个男生堵住了路。
　　是付时鹤和付时鹤他那个总爱咋咋呼呼的发小郑确，郑确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的冰汽水叮当作响，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袋角往下滴。
　　“温宜尔，舒清！”郑确把两瓶橘子味汽水往她们怀里一塞，冰得舒如云打了个哆嗦，“刚从小卖部抢的，热死了，赶紧喝点凉的！”
　　舒清捏着冰凉的瓶身，抬头就看见付时鹤靠在墙上，手里也攥着瓶汽水，帽檐压得低，嘴角却微微扬着。
　　“郑确非说要感谢你俩，”他说话时视线往汽水瞟了瞟，“今天军体拳他顺拐被教官罚，多亏你俩没笑出声。”
　　“谁顺拐了！”郑确嚷嚷着去推他，“我那是战术性调整！”
　　温宜尔“噗嗤”笑出声，拧开汽水瓶盖递过去：“得了吧郑确，刚才练正踢腿，就你把鞋踢飞了。”
　　几个人闹哄哄地往食堂走，冰汽水的凉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混着阳光晒热的风，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郑确一路讲着教官训话时的口误，逗得温宜尔直笑，舒清走在旁边，偶尔被他们的笑声溅到，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
　　付时鹤没怎么说话，却总在郑确说得太兴奋差点撞到人时，伸手把他往回拽一把，或者在舒清被汽水冰得缩手时，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半步，挡住点刺眼的阳光。
　　食堂里人声鼎沸，郑确抢着去打饭，端回来四个餐盘，两荤两素摆得满满当当。
　　“多吃点，”他把一块炸鸡腿夹给温宜尔，又往舒清盘里塞了个狮子头，“军训，耗能！”
　　付时鹤没说话，只是把舒清餐盘里的青椒挑出来——舒清昨天吃午饭时丝毫不动的青椒，他居然记住了。
　　付时鹤看见舒清一脑诧异的呆样，咳嗽两声，臭着一张脸说：“我这人就爱吃点青椒，补充维生素，你懂吧？”
　　舒清低下眼，盯着小盘里的青椒牛肉，想用筷子来给付时鹤，又觉得冒似有些不合适，把餐盘向对面的付时鹤推了推，“你自己夹吧，我也不爱吃。”
　　对上舒清那双单纯漂亮的眸子，付时鹤挠了挠微烫的耳尖，咳嗽两声，开始从舒清的餐盘中转移绿得扎眼的青椒。
　　“对了，”郑确咽下嘴里的饭，突然凑近说，“周四晚上拉歌比赛，你们女生队准备唱啥？我们班打算唱《强军战歌》，绝对震死你们！”
　　“才不呢，”温宜尔挑眉，“我们练了《打靶归来》，舒舒可是领唱，比你们好听一百倍、一万倍。”
　　“没有，我不是……”他们没听见舒清的反驳，两个幼稚的高一小朋友各持己见，互不退步，持续争辩。
　　食堂的风扇呼呼转着，把饭菜的香气、汽水的甜味和少年人的笑声搅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舒清转着汽水的手指上，落在温宜尔和郑确拌嘴的脸上，落在付时鹤微微发烫的耳尖上，像一帧被拉慢的电影，满是热热闹闹、闪闪发光的青春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