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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
家长会的木质座椅泛着陈旧的蜡油味,顾言深将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前排家长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里,他的目光落在讲台旁的公告栏——苏清鸢的名字被红笔圈在年级第一的位置,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蓝白校服,眉眼清隽,嘴角噙着礼貌的浅笑。
班主任推门进来时,手里抱着摞作业本,经过顾言深身边时顿了顿:“顾先生是苏清鸢的监护人吧?她这次物理竞赛又是全市第一,发言稿写得特别好,我让她待会儿上台分享经验。”
顾言深颔首,视线掠过讲台下的课桌。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桌角贴着张小小的星星贴纸,是苏清鸢的座位。他起身走过去,想看看她上课的笔记,指尖刚要碰到桌沿,却被桌肚里露出的粉色信封晃了眼。
信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收信人一栏写着“苏清鸢亲启”,字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顾言深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指腹推开半掩的桌肚门——里面竟整齐码着七八封同款信封,旁边还放着个玻璃罐,装满了彩色的幸运星,罐口塞着张便签,用荧光笔写着“每天一颗,祝你开心”。
他的指尖悬在那些信封上方,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人炽热的气息。上周在画廊遇见她的书法老师,对方笑着说“清鸢小姐很受同学欢迎”,当时他只当是客套话,此刻看着这些直白热烈的示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闷得发慌。
“顾先生?”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在看什么?”
顾言深收回手,指节泛白,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看她的笔记。”他随手抽出本物理错题集,翻开的瞬间,目光凝住了——娟秀的字迹旁,用红笔标注着解题思路,笔锋转折处的凌厉感,像极了他平日里批改文件的批注。
原来那些他以为只是形似的字迹,早已在骨血里染上了他的影子。
“清鸢这孩子特别懂事,”班主任凑过来看了眼,语气里满是赞许,“就是性子太静了,下课也总在座位上看书,好多男生想跟她说话都不敢。”
顾言深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不敢?那这些情书和幸运星是从哪里来的?他想起上周酒会那个黏腻的眼神,想起慈善晚宴上试图搭话的富家公子,原来觊觎他身边这棵悄悄长大的玉兰的,不止那些成年人。
家长会进行到一半时,苏清鸢抱着发言稿走上讲台。她穿着干净的校服裙,站在讲台上从容不迫,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提及学习方法时条理清晰,回答同学提问时落落大方,完全不见三年前那个缩在角落的影子。
顾言深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她被一群同学围住请教问题,看着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红着脸递过来个笔记本,看着她礼貌地接过,微微颔首致谢。那瞬间,他突然觉得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喉头发紧。
散会时,他在教学楼门口等她。苏清鸢背着书包走出来,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顾先生,结束了?”
“嗯。”他接过她的书包,入手比想象中沉。指尖碰到书包带时,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腕,比记忆里更纤细,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回去的车上,苏清鸢翻看着刚领到的奖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六有物理竞赛的颁奖礼,老师说可以带家长……”
“我有空。”顾言深打断她,目视前方的车流,语气听不出情绪。
女孩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好。”
她没注意到,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些被他塞进西装内袋的情书,此刻正隔着布料硌着他的皮肤,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着。
回到家时,张叔已经备好了晚餐。长餐桌上摆着苏清鸢爱吃的松鼠鳜鱼,她刚坐下,就看见顾言深把一叠剥好的虾推到她面前——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知道她不爱剥虾壳。
“今天家长会,老师说什么了?”苏清鸢夹起块鱼肉,小心翼翼地避开刺。
顾言深喝了口汤,抬眼看向她:“说你很受欢迎。”
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声道:“没有……就是同学关系好。”
“是吗?”他放下汤勺,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那桌肚里的情书,也是同学关系好的证明?”
苏清鸢的动作猛地顿住,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慌忙捡起来,指尖发颤:“我……”
“需要我帮你处理吗?”顾言深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还是你觉得,这些事情你自己能解决?”
女孩咬着唇,把脸埋得更低:“我能解决的,顾先生。我没有回复过他们,也没有……”
“没有告诉我。”他替她说完,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苏清鸢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委屈:“我以为这些是小事,不想麻烦您。”
小事?顾言深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那些情书上炽热的字句,想起那个男生递笔记本时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养在温室里的花,怎么能让旁人随意觊觎?
“在我这里,”他倾身靠近,雪松味的气息笼罩下来,“你的事,没有小事。”
女孩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男人的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烦躁,有不悦,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占有欲。
晚餐在沉默中结束。苏清鸢收拾书包时,发现那些情书和幸运星都不见了。她走到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顾言深穿着黑色家居服,头发微湿,刚洗过澡。他看着她手里空空的书包,挑眉:“找东西?”
“我的……”
“烧了。”他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平淡,“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书房的垃圾桶里果然有灰烬,隐约能看出粉色的纸片。苏清鸢看着那些灰烬,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慌乱。
“顾先生,”她鼓起勇气抬头,“那些是同学的心意,就算不接受,也不该……”
“心意?”顾言深打断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们懂什么叫心意?不过是见你长得好看,成绩好,想占为己有罢了。”
他的指尖带着刚洗过澡的湿热,力道却不轻。苏清鸢的心跳得飞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你是我顾言深养大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气息,“你的时间,你的精力,都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耽误了你的前途。”
女孩的眼眶红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话语里的霸道,和那不易察觉的维护。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突然小声问:“那什么才是该用的地方?”
顾言深的动作顿住,眸色深沉地看着她。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影,像只受惊的蝶,却又带着倔强的光。他慢慢松开手,指腹摩挲着她下巴上残留的温度:“下个月的慈善晚宴,你的字准备得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苏清鸢愣了愣才回答:“差不多了,写了几幅,想让您看看。”
她从书包里拿出宣纸,摊开在书桌上。“厚德载物”四个大字力透纸背,笔锋凌厉中带着几分秀逸,确实有他的影子,却又多了份少女的灵动。
顾言深的目光落在字上,眉头渐渐舒展。他伸手,指尖从“厚”字的起笔处划过,触到宣纸上未干的墨迹,也触到她放在旁边的手指。
“很好。”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就用这幅。”
苏清鸢看着他转身去倒咖啡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冷漠的顾先生,好像比她想象中更在意她。那些藏在冰山下的情绪,正在一点点显露出来,而她,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显露。
她收拾好宣纸,走到门口时,听见顾言深在身后说:“以后再有人给你递东西,直接交给我。”
女孩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书房里的男人。他靠在书桌边,手里端着咖啡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她轻轻点头:“好。”
回到房间后,苏清鸢坐在书桌前,铺开宣纸,提笔写下“顾”字。笔尖落下时,她想起顾言深说“你的事,没有小事”,想起他捏着她下巴时眼底的情绪,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香樟树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女孩放下笔,看着纸上那个遒劲有力的“顾”字,忽然明白,自己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小心翼翼的孤女。她在这里找到了家,找到了可以依赖的人,哪怕这个人有时候霸道得让人无奈。
而那个自称当局者迷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书房窗前,看着二楼亮着的灯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他以为自己只是在保护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却没发现,那株悄悄长大的玉兰,早已在他心里扎根,盘根错节,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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