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成了祖师爷的房东

　　姚笙一整天都像是在梦游。

　　脖子上的吊坠冰凉地贴着皮肤，像一块沉甸甸的、无法忽视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昨夜桥洞下那场荒诞又恐怖的经历不是噩梦。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一个字也钻不进他混沌的脑子里。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敲着黑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姚笙！姚笙！这道受力分析我讲第三遍了！你魂儿丢桥洞底下了？”

　　全班哄笑。姚笙猛地回过神，脸涨得通红，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衣服下那个硬硬的凸起。是丢了，可能还丢了个大的。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的一切：穿门而过的“老妈”、阴森的鬼域、狰狞的恶鬼、还有那个神棍林风……以及最后那道撕裂黑暗的金光和钻心的契约烙印。可今天早上，老妈明明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老爸照例抱怨着早高峰堵车，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那昨晚的“老妈”是什么？幻觉？还是……鬼？

　　巨大的困惑和隐隐的后怕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心神不宁。放学铃响，他几乎是飘着走出校门的。夕阳的余晖拉长了行人的影子，他习惯性地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相对僻静的小巷，只想快点回去，一个人待着好好想想。

　　“嘿！姚笙小朋友？”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笑意的清亮男声突然在前方响起。

　　姚笙茫然抬头。巷口逆着光，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一头醒目的银白色短发在夕阳下几乎在发光，穿着件很潮的涂鸦T恤和破洞牛仔裤，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双手插兜，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小动物。

　　姚笙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人好看得有点晃眼，但那股子吊儿郎当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压力的气场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你……你是谁？”他警惕地后退一步。

　　白发男人——白无常谢必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别紧张，找你问点事儿，关于……”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姚笙的脖子，“……昨晚那个坑货师父的。”

　　“林风？！”姚笙瞳孔一缩，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个人认识林风！昨晚的事果然是真的！

　　不等姚笙做出任何反应，白无常只是随意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姚笙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熟悉的巷景——斑驳的砖墙、墙角堆积的旧纸箱、远处传来的车流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去！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身体像是被丢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和恶心感瞬间淹没了他！

　　“啊——！”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下一秒，脚踩到了实地，冰冷、坚硬。那股眩晕感还在，姚笙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惊恐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他正站在一条宽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古老石桥上！桥身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被无数岁月浸染过的暗青色，布满了无法辨认的古老刻痕。桥下，流淌着一条平静得诡异的、仿佛由无数种浑浊色彩汇聚而成的宽阔河流，河水粘稠，无声无息，散发着令人灵魂都感到滞涩的阴寒气息。河面上，氤氲着淡淡的灰白色雾气。

　　桥的两侧，是无边无际、翻涌着浓重黑雾的虚空，隐约可见扭曲怪异的巨大阴影在其中沉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硫磺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腐朽味道。一种宏大、古老、冰冷到极致的死寂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里是……黄泉？奈何桥？！

　　姚笙吓得腿都软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血液似乎都冻僵了。他惊恐地看向身边——那个白发男人正拿着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语气轻松地打着电话：

　　“喂，老黑？嗯，是我。人我已经拉来了，就站桥头呢，新鲜热乎的。……哎呀，审问这种精细活儿还是你来吧，我可干不来，万一吓坏了小朋友多不好？再说了，我游戏日常还没清呢……什么？哦，对了！”

　　白无常的目光这时才真正聚焦在姚笙身上，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脖子上。当他的视线触及那枚古朴的暗金色吊坠时，脸上的轻松戏谑瞬间凝固！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叼着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桥面上，摔得粉碎。他手里那个昂贵的手机更是直接从指间滑落，“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桥面上！

　　“我……我靠！”白无常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姚笙胸前的吊坠，手指颤抖地指着它，“这……这他妈……这玩意儿……这好像是‘镇魂锁’？！柳……柳孝凌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奈何桥头炸响！

　　电话那头，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连电话里隐约传来的、属于黑无常那标志性的冰冷呼吸声都停顿了一瞬。几秒后，黑无常范无救那压抑着极度震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骇然的声音才从地上的手机听筒里传出，异常清晰：“……确认？”

　　“确认个屁！这纹路！这气息！这他娘的就是镇压在桥下那老东西的本命魂器‘镇魂锁’！”白无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锐了，“林风那王八蛋！他疯了？！他把这玩意儿给一个活人高中生？！缔结了契约？！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柳孝凌那老鬼的灵魂会因为这契约汲取活人的生气和阴气，直接增强！这相当于……相当于把半个活人直接塞给他当养料！那老鬼被镇压这么多年，灵魂早就虚弱不堪，有了这契约，他等于多了一条命！这……这他妈是资敌！是叛逃！”

　　姚笙听着白无常语无伦次、充满惊骇的咆哮，虽然很多词他听不懂，但“镇魂锁”、“柳孝凌”、“镇压”、“养料”、“资敌”、“叛逃”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吊坠，只觉得那东西此刻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林风！那个神棍！他到底给了自己一个什么东西？！

　　“林风……”电话那头，黑无常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立刻！把他拘来！”

　　白无常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暴怒和杀意取代，他眼神凌厉地扫向姚笙，那目光再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复杂难言的怜悯？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对着话筒咬牙切齿地说：“还用你说？！等着！老子亲自去‘请’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话音刚落，白无常的身影在原地“唰”地一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股冰冷的劲风刮过姚笙的脸颊。

　　姚笙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宏伟死寂的奈何桥头，面对着翻涌的无边黑雾和粘稠的忘川河水，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将他彻底淹没。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所措。

　　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桥头的空间再次扭曲。

　　白无常的身影重新出现，只是这次，他手里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一个人的后衣领。那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对襟褂子，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睡眼惺忪的迷茫和被抓包的尴尬，正是林风！

　　“哎哟！轻点轻点！谢爷！谢祖宗！我这老胳膊老腿……”林风一落地就试图挣扎，整理自己被抓皱的衣服，嘴里还在打着哈哈。

　　“闭嘴！”白无常厉声喝道，一把将他搡到姚笙旁边，眼神锐利如刀，“林风！解释！立刻！马上！这小子脖子上的‘镇魂锁’，是不是你给他的？！你是不是跟他缔结了灵契？！”

　　黑无常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桥头，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脸色比忘川水还要阴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定了林风。

　　面对两位无常使者的滔天怒火和冰冷质问，林风脸上的嬉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扶了扶歪掉的墨镜，眼神躲闪地瞟了一眼姚笙脖子上那枚吊坠，又看看旁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少年，最后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白无常和面沉似水的黑无常。

　　他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心虚的笑容，声音干巴巴的：

　　“呃……这个嘛……嘿嘿……昨、昨天晚上……桥洞底下……光线不太好……太、太暗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就随手……从祖师爷牌位底下……摸了个看起来顺眼的……真没看清是啥……哈哈……哈……”

　　他的笑声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在死寂的奈何桥头显得无比刺耳和苍白。

　　白无常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黑无常的眼神更是冷得能冻裂魂魄。

　　“光线不好？”白无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毁灭性的风暴前兆，“林风，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黑无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林风缩了缩脖子，还想再狡辩两句，但看着黑白无常那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以及旁边姚笙那惊恐绝望的表情，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无比愚蠢和苍白。

　　黑无常不再看他，转向白无常，声音斩钉截铁：“兹事体大，已非我等可决断。立刻，带他们二人，面见阎女大人！”

　　白无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把林风踹下忘川河的冲动，狠狠瞪了林风一眼，又复杂地看了一眼姚笙。他伸出手，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姚笙和林风的胳膊。

　　姚笙只觉得眼前景象再次疯狂旋转、扭曲，比刚才更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错乱感袭来。冰冷的阴风呼啸着灌入耳中，隐约间，他似乎听到林风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唉……这下玩脱了……”

　　下一刻，所有的感知都被一片无法穿透的、威严沉重的黑暗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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