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浪凫雁飞

　　“嗯？”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看去。谢玉宸虽未开口，但无奈与李钎站的极近，又同样的身姿挺拔、端正，便很自然地也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赵春兰的视线在两人间扫了个来回，看他二人服饰气场，想是哪家的纨绔，便起了兴趣：“你们，你？也可以啊。”
　　“不过你是第一次吧？看的明白吗。”
　　“当然。”
　　赵春兰看李钎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见他身旁的人没什么质疑，便不再言语，招招手让侍者码牌。他有心放水交个好，筹码只象征性的堆了点，再看去时，李钎竟堆了个小山，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加点，不免大吃一惊：“你认真的？”
　　李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赵春兰的筹码时，了然道：“不必在意，出来玩不就是随心的么？”
　　“……”赵春兰不以为然，但又觉得李钎说的没错，肯花钱自然也玩得起，便跟注好叫两人看上去势均力敌。
　　“叮铃”一声，新一局开始，浅薄的雾气中，众人再次进入那个玄妙的世界。
　　木牌上的妖怪们活动起来，耳畔骤然响起奏乐，这乐声初时不大，很容易被忽略，可随着回合增加，却愈发激昂。李钎不禁警惕起来，好听是好听，有把握的听着胜利在望，没把握的听着十面埋伏。可坏就坏在观战时根本没听到过这乐声，这表明牌局应该还有观战看不到的部分。
　　果不其然，对阵几回确实摸到了一些不知道的东西。李钎不动声色，维持着不相上下的水准试探，中规中矩又过两回，见不再有新的“小惊喜”，便觉得时机正好，抬眸含笑看了赵春兰一眼。
　　没想到赵春兰兴致大发，觉得棋逢对手先一步向他提议道：“诶，我说，要不要更有意思一点？”
　　“怎么？”李钎轻摇扇柄，懂装不懂。
　　“这么精彩，何不让周围的人同乐？”赵春兰眸子一转，补充道，“我们压一赔一，不抽水。如何？”
　　围观的人发出兴奋的叫喊，李钎自无不可。侍者见他答应的爽快，赶忙组织起来。这发展有些超乎想象，众人纷纷喊叫着要压多少，嚷着“买定离手”。谢玉宸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他正琢磨着怎么配合，苏腾便凑过来低声对他说了计划。倒是与他所想无差，无非是通过故意失势来迷惑他人，最后再取胜巧赚一把。
　　“这人才刚来，而赵公子早是熟客了，怎会轻易输给他？要我我就压赵公子！”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这新锐反而赢了呢。”
　　目光再次回到赌局上，方说出这句话的人没过多久脸就白了下来。但好消息是，脸色惨白的人不止他一个，而是几乎所有在李钎身上下注的人，状况都不轻松。眼看对面还是三道烛火，李钎这里上阵的却只有一张牌，其他牌是死的死伤的伤，连烛火都只剩一道，气氛直低到了尘埃里。
　　赵春兰大笑不止，又连忙摆着手向对面表示：“不好意思，实在是忍不住。”
　　李钎礼貌一笑，没接茬。赵春兰只当他是强掩悲伤，笑完就不再说话。
　　人群的悲喜可谓泾渭分明，苏腾左右看看，觉得差不多了，适时退后一步，掩在人群里说道：“唉，早知道还是压赵公子了。这林公子前期看着势均力敌，谁承想是高开低走啊。”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开始发出不幸的哀叹。各种懊悔、酸言，此起彼伏。
　　谢玉宸低头压下嘴角，站出来说道：“赌局还未到最后，谁输谁赢岂能定论？”
　　“喂，我说这位公子。义气是好事，可这林公子的局势不是明眼人都看的明白吗？”
　　“是啊是啊。”
　　“胡说！”
　　“罢了罢了，”李钎像是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实是我的过错，负了各位的期待。”
　　“若是可以，我自然也同意诸位收回押注。”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谢玉宸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落在他人眼中，倒像是一种无奈的默许。
　　赵春兰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一旁的侍者反应倒快，赶忙问道：“林公子可是真心的？”
　　“嗯？”李钎讶异道，“听这意思，真的可以？”
　　侍者环顾一圈，颇有些犹豫：“我们宝坊与别处不同，虽说买定离手，实则赌局不同，规则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就比如像咱这个新兴活动，对赌双方会进行多回合博弈。为增强各位的体验和游戏趣味性，从同意旁观者押注开始，每十回合可申请一次重置押注。”
　　“你们现下过了这回合，就刚好够十了。所以，林公子你可当真这么想？”
　　“听上去，我竟然还有拒绝的权利？”
　　“自然。公开押注若是对赌双方开启的，权利自然在你们手中。而且只需对赌双方一人同意便可。”
　　说得好听，真沦为弱势，恐怕除了赌坊在双方身上分别的押注和自己的押注，怕是要好一番体味“众叛亲离”的味道了。
　　李钎微笑：“既如此，说出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说罢，一回合结束，两相对阵，虽也成功杀掉对方的牌，可李钎最后的牌也被杀掉了。实是一命换一命，现下空门大开，估计两回合内胜负便可分晓。
　　侍者们重新开放押注，除了谢玉宸和苏腾，大家虽面上过不去，但实际没人再愿意押注李钎，纷纷想投向赵春兰。
　　可问题是，押注李钎的人太少，即便赵春兰赢了，自己又能分得几杯羹呢？
　　众人正纠结着，不少已打算放弃押注。谢玉宸和苏腾却又站出来，好似怕他失意一样，将手中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他身上。
　　李钎看着全过程，敏锐的察觉到数目好似比自己吩咐苏腾兑换的要多一些。赌坊的华光映在眼眸里，他余光看向谢玉宸，感觉自己发现了点惊喜。
　　回到赌局，赵春兰神色复杂，想说什么却又捕捉不到具体的信息，只空有一种隐秘的异常感。可预期收益的增大并不给大脑喘息的余地，人群也抱着“这钱不拿白不拿”的心态重新押注，推着赵春兰继续对赌。
　　现下押注比例为七比三，但预估收益已达到六比四。气氛重新恢复了活力。
　　赵春兰望着对面默不作声的三人，忍不住宽慰道：“害，没事。不如这局结束，我带你们出去搓一顿，我请，交个朋友怎么样？”
　　李钎抬眸，漫不经心的看去：“是么？”
　　赵春兰摸了下鼻子：“呃，当然？看你们还挺仗义的，不如交个朋友以后一起。”
　　“希望不是在单纯的可怜我。”
　　“怎么可能。”赵春兰内心隐隐焦躁，可又分辨不出由头，现下只想牌局快点结束，便随便点了张牌对阵。
　　然而事实并不如他所愿。李钎承伤一回合后，竟有了起死复生之意。赵春兰起先只以为是自己临到关头大意了，后来又觉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可随着回合的递增，他与周围的人不得不意识到——完蛋，中计了！
　　当三回合结束会重新进入手牌的牌，在李钎先前的精心安排下逐个登场后，一回合结束，李钎竟只需动一张牌便可迅速的引发一串连锁反应。而这一连串反应的作用就是，赵春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牌以卵击石被杀，并因为空门大开，被对方生生砍下一个烛火。并且相应的，他失去了多少，李钎就增加多少。
　　不需几次，形势便发生了质的变化。
　　人群像热油沾了水一样陡然炸开，赵春兰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他被这变化震的灵台一片清明，可回过神来后，任凭他再如何打算，都撼动不了李钎一丝一毫。
　　精彩的对决吸引了不少人，赌桌周围霎时人头攒动，有人给赵春兰出招，自然也有人为李钎叫好。大家都期待着再开押注，但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离重新押注只剩一回合的时候，赌局结束，赵春兰面色惨白。他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强撑着道：“再来！”
　　李钎却扇柄支着下巴，不置可否。
　　赵春兰急道：“刚才不过一时失手，再来一把若还是我输了，我便认栽，算你厉害，怎么样？”
　　李钎转头看向谢玉宸，谢玉宸正从侍者手里接过赢得的筹码，眉眼间隐着丝缕笑意。于是一个念头便在李钎脑海中转瞬定下，又隐没不见。赵春兰的视线随着李钎，还不明所以，就见李钎又转眸回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
　　侍者们重新码牌、分牌。一局结束，又是李钎胜。
　　无奈，赵春兰咬着牙道：“是我技不如人。”
　　李钎却摇摇头，将赢得的筹码送还给他。还不等周围的讶异继续蔓延，李钎就解释道：“先前不是说交个朋友么？赵兄现下不会不认了吧。”
　　赵春兰看着被侍者推回的筹码，下沉的嘴角几番跳动，终是没忍住扬起，只好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但看向李钎的目光却是无法抑制的灼灼明亮：“认，认！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
　　夜色浮动，几人从宝坊出来，外头倒是比刚来那会还要热闹。
　　赵春兰热情洋溢的给几人介绍这周边趣玩，即使被李钎不冷不热的回应也不曾消减。
　　几人就这么顺着街边小摊一个个慢慢逛去，听到赵春兰说他先前瞧不上，但这糖人确比城里的好吃多了时。李钎忍不住从面前一排的动物里，挑了只团着身子假寐的狐狸。
　　“要尝尝吗？”不知是小摊的棚子遮住了周围投下的光，还是此刻李钎相对背光的站位。他的面庞几乎一半隐在相对清冷的夜色中，与另一半暖光里柔和细腻的面庞相比，显得莫名寂寥。
　　“我……”谢玉宸突然被点，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接过，可对上李钎的视线又冷静下来，礼貌道：“多谢林兄，可惜我不喜甜食。”
　　眼看要卖出去的又要被送回，小摊老板顿时更卖力地推销起来，一旁赵春兰也在附和，似乎想极力证明自己的品味。然而李钎还是放了回去，转身时仿佛整个人都浸进了夜色。
　　这气氛搞得莫名低落，赵春兰看向苏腾，苏腾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为难的想了想，还是努力道：“许是太晚了，要不这么着，几位今夜不如去我府上暂歇。咱明日休息好，再寻个空闲出来逛怎么样？”
　　他说完，又想起来也许人家是要回去的，没想到此话一出，众人看他的眼神皆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李钎问道：“赵兄家规如此宽松？”
　　“对啊，不是，我自己住。”气氛隐隐有些怪异，不待赵春兰细品，就被李钎三言两语带了过去：“这么好，可惜我们家里管得严，也就是旬休才能相约出来放纵一下。”
　　谢玉宸配合的露出为难的表情，一旁苏腾也在夸张：“对啊对啊！赵兄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原是如此！赵春兰不禁有些同情，又转念道：“唉，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我府上还有一位友人，原本今日应是同我一起来的，但不巧有事出去了。若有机会，明日他回来，我带你们互相认识下。他人也是不错的。”
　　“好啊。”李钎弯起嘴角。
　　赵春兰莫名打了一激灵，忙道：“所以你们意下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理解，我们改日再约。”
　　几人对视一眼，谢玉宸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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