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走啦。"苏雀将梧桐叶夹进随身携带的《有机化学前沿》，书页间还藏着三片同样的叶子，分别采自三个不同的秋天。她迈步时，书页里的硫酸纸书签微微颤动，上面用隐形墨水写着十不同的名字。
　　黎闵突然伸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缩短到15厘米。苏雀闻到对方手腕上残留的尸检室气味——漂白剂与丁香油，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硝烟味，想必是早上又去靶场练习了。
　　"笑一个嘛。"黎闵用指节轻轻蹭过苏雀的下巴，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宝藏，"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从内袋掏出个小盒子，金属表面反射的阳光正好晃过苏雀的眼睛。在短暂致盲的瞬间，苏雀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强光照亮的器官，想起林妍跳楼那天也戴着这样闪闪发光的发卡。当视线恢复时，她看清那是枚铂金领针，造型是缠绕的DNA双螺旋。
　　"上个月破获制药厂案的奖金。"黎闵的指尖在领针上流连，金属被她捂得温热，"想着配你那条藏青色领带..."
　　苏雀的呼吸节奏慢了半拍。她精确计算过黎闵每个月的工资，知道这枚领针至少要花去她三分之一的奖金。在脑子里的乱七八糟想明白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手指穿过黎闵的短发，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将一个吻轻飘飘地落在警徽上。
　　"帮我戴上。"她解开西装第一颗纽扣，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黎闵的呼吸明显乱了，手指在碰到她皮肤时轻微颤抖，像极了被电流刺激的蛙腿神经。
　　月台的广播突然响起，提醒列车即将关闭车门。在嘈杂的提示音中，苏雀听见黎闵小声的嘀咕："早知道该买那个红宝石的..."
　　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在月台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走了，苏小姐。"黎闵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警用皮靴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雀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对方后颈的绒毛上，那里正反射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在走向出站口的路上，苏雀用余光瞥见垃圾桶上的麻雀。小鸟歪头看着她，黑豆般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藏蓝警服挺拔如松，一个白大褂下藏着十多只纸鹤振翅欲飞的风暴。
　　法医中心的自动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冷气里裹挟着淡淡的异丙醇气味。
　　"这边。"黎闵的皮靴在环氧地坪漆上敲出明快的节奏，她推开解剖室的门时，不锈钢器械盘里的工具微微震颤，"老秦刚把心肌切片送去做电镜了。"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将周明德的胸腔照得如同博物馆的展示柜。苏雀戴上黎闵递来的橡胶手套，乳胶紧绷在手指上的触感让她想起昨晚注射器的推杆。
　　"看这里。"黎闵的镊子尖端点在心脏左心室壁，金属与心肌组织接触时发出黏腻的轻响，"肌纤维溶解得太整齐了，就像..."
　　"像被特定频率的超声波处理过。"苏雀接过话头，俯身时发丝垂落，在尸体上方形成一道天然的隔离带。她故意让呼吸扫过黎闵的耳廓，"你闻到了吗？苦杏仁味。"
　　黎闵猛地转头，鼻尖差点碰到苏雀的嘴唇："什么？□□？"
　　"开玩笑的。"苏雀直起身，手套上的滑石粉在灯光下像一层薄霜，"不过右心房取样了吗？□□代谢物可能会..."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实习生端着标本瓶愣在原地。玻璃瓶里的心脏标本随着晃动轻轻撞击瓶壁，发出令人不安的闷响。
　　"放三号台。"黎闵头也不回地命令，同时用身体挡住苏雀正在检查的肝脏部位。等脚步声远去，她才压低声音："你刚才说□□？"
　　苏雀的睫毛在无影灯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正在用棉签采集心包积液，动作轻柔得像在给试管贴标签："只是假设。记得三年前医学院那起捐赠遗体失踪案吗？"
　　不锈钢托盘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黎闵的瞳孔急剧收缩——那起案件里，失踪的遗体最后在郊外制药厂被发现，所有肌肉组织都呈现出类似的溶解状态。
　　"你怀疑是同一批人？"黎闵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戳出几个小洞，"但周教授的研究方向是..."
　　"神经递质仿生材料。"苏雀流畅地接话，同时将棉签悄悄折进袖口，"上周《Nature》刚发表他的团队成果。"她的皮鞋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解剖台下的垃圾桶，一片梧桐叶的残骸正静静躺在医用纱布之间。
　　黎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警用战术手套的防滑颗粒摩擦着苏雀的脉搏点："你袖口沾到血了。"
　　苏雀看着那抹暗红色在乳胶手套上晕开——那不是血迹，是她特制的pH指示剂。当黎闵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个位置时，试剂悄然变成了淡粉色。
　　"我下午要去趟化学楼。"苏雀抽回手，摘手套的动作像蛇蜕皮般流畅，"周教授的电脑数据..."
　　"我陪你。"黎闵扯下手套扔进生物危害垃圾桶，金属桶身映出她绷紧的下颌线，"两点，正门见。"
　　当苏雀走过更衣室的长镜时，镜面突然映出两个身影——现实中的她正整理衣领，而镜中的"她"却抬起了沾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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