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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爷
洁白裙边沾上脏污,女孩从地上起身,噗嗤笑出声来,“你们发现了啊,我叫罗妍,确实是陈溯的学生。在这学校待久了,多少有点疯。”
似乎是疯完了,她指着在高楼中略有些突兀的六层小楼,“那就是校医院,校外人员要先登记,慢走不送。”
校医院虽层数不多,内里却是极宽敞的。大厅里排队的大概有十来号人,都坐在正中央的几排椅子上。
“你听说没,计院有个佬跳楼自杀了。”
“你说的是陈溯吧,成果占院里半壁江山的人,也有这么大压力?”
“不懂,我要是有这成就,坐吃老本也行啊。”
“得了吧,做梦做上瘾了,实验做完了吗?”
看江清涧朝着没人处走去,沈奚洄拽着他轻语:“校园小八卦,确定不偷听一下吗?”
她的力气实在太大,江清涧生生被拽到了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后头坐着。他眼睛微眯,余光瞥了一眼矮她一头的女人,突然想到饭堂的那一幕——
看起来年纪轻轻身板不怎么硬朗的人从远处飞奔而来,一脚就将一名男子踹翻在地。身手敏捷,力发雷霆,并非传闻中没用的草包绣花枕头。
沈奚洄将头向前一探,插到几个学生中间,友好一笑冲淡了三白眼的锐利感,“哈喽,听你们正在说陈溯,我是来校内参观的,听过他的大名,但不太了解,能给我讲讲吗?”
中间的男生犹豫一瞬,“这……”
旁边的女孩将他的头掀开凑了过来,“这有什么,我听说陈溯教授虽然科研能力出众,但几乎从不参与应酬,和学院里好几个老师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这种埋头苦干型在当下可不太吃香,要不是实力过硬还真混不下去。”
右边那男的呵呵一笑,“埋头苦干型?我看也未必,网上的帖子里可有他不少料,虽然被删得差不多了,但咱是谁啊,都记脑子里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他和组里有些女生,关系就不怎么清白。你们刚才说他是因为什么压力,随随便便一周能出一篇论文的大佬能有什么压力,说不定和私生活有关系。”
他说得起劲,还掏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一条没被删掉的,摆在众人面前,“瞧,这条,他办公室的灯经常大半夜还亮着。评论区更劲爆,有图为证。”他激动地点开一张图片,在被标为陈溯办公室的地方,灯光映出一张脸,虽然模糊,但能辨清是个女孩。
“那女的都被扒出来了,说是叫罗什么,哦对,罗妍。”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些自得,抖腿抖得整个身子都跟着摇。
沈奚洄胸中一团火熊熊燃起,虽然瞥见墙角有个摄像头,但还是没控制住,一拳直接敲在椅背上,震得男生往前一缩。还没顾上质问,就被叫到名字闪进了诊室。
没品的家伙,沈奚洄远远瞪了一眼,却瞄到江清涧靠着椅子眯了起来。她小声说,“睡睡睡,领导都没睡呢。听这种八卦,记个工伤都行,可怜我纯洁美好的耳朵了。”
“我能听到。”旁边的人举起受伤的手,突然开口,“这才是工伤。而且……”
“请江清涧到八诊室就诊。”叫号系统打断了江清涧后面的话,他起身抚平衣物褶皱,往诊室走去。
再出来,小楼前的台阶处却站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罗妍,又过来了。
她拿了两个三明治过来,一个已经被沈奚洄吞吃了一半,另一个焖着热气,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这是为江清涧准备的,但他本人显然对这类速食物不太感冒。他拎着三角包装袋的一个尖尖,放到齐胸的位置,转了两圈,盯着配料表久久不语……
然后又带着种难言的目光看向正大口吞吃的沈奚洄,脑子里像过电影般一个个飘过刚才看到的化学物质:
谷氨酸钠、三聚磷酸钠、卡拉胶、亚硝酸钠、诱惑红……
虽然量少也构不成什么危害,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人类真难杀!
沈奚洄一迎上他那略带嫌弃的目光就知道此人在想些什么,一把拽过他手里那袋,“不想吃就别为难自己,马主任已经快到了,饿饿肚子也没什么,反正你一米八的身高也不会缩水。”
她还贴心地拍了拍罗妍的肩膀,安慰道:“他这人一向如此,不用管他。”
江清涧用手掸去衬衫上的一丝灰尘,品了品“一向如此”几个字。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射进来的光线,他们好像也就认识了半天不到。
“马主任?”罗妍没对三明治事件发表任何意见,却对这个不经意提到的人敏感异常。
“嗯,我们和他谈点事。”沈奚洄说。
但这似乎又拨到了罗妍身上的某根弦,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沈奚洄耳边,“你们是在查陈溯吗?其实我在一饭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哦。”
她嘴角轻扬,退了半步,用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流言你们多少也听过一些吧,马老师日理万机,对陈老师的了解恐怕还不如我呢。”
“今晚七点,如果两位有时间,南门见。”
白裙子在热风中荡起了波,只那块脏污像烙印般烫化在艳阳里。
装疯卖傻,还来去无踪,这要搁武侠小说里多少得是个宗师级别的人物,可惜这里是校园,限制了诸多人才的发挥。但沈奚洄觉得自己多少是长歪了,当年在学校里还是远近闻名的刺头,如今倒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花瓶。不过水爷这称呼也没多得她心意就是了。
撕拉撕拉——
沈奚洄捏着塑料包装撕到底,将江清涧那份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她大拇指和中指一搓,一记响指,隔着短短的耳道震响了江清涧的鼓膜。
“愣着干嘛,不想被饿傻以后就自己解决。今天嘛,公务紧急,江教授可别回去告我个苛待下属。”沈奚洄看了眼手机,离约定时间就差五分钟,当着江清涧的面恶狠狠吃下最后一口“垃圾食品”。
江清涧也不恼,丢下句“不饿”就先一步朝着罗妍离开的方向走去。比起隔壁结构丰富,透与不透交叉分布的艺术学院,计算机学院的楼方方正正,十八层楼像是一比一复刻般层层相叠,呆板到了极致。而陈溯的办公室就在这呆板之巅,十八层是也。
电梯门一开,对面的门上赫然挂着“陈溯教授”四个大字,而所谓的马主任还没见影。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分三十五秒。
一分三十四秒……
六十秒……
电梯极速降落,到了十层,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又有稍许矮胖的男人腆着肚子走了进去。他将脑门上有些稀疏的头发向前拨了拨,成竖条状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脑门上,遮住大部分光亮发油的脑门,变成了一排丑陋的琴键。
马主任拎着钥匙,脚下飘飘然,嘴上哼哼唧,满面的春风得意……
三十秒……
二十秒——
他满面的春风得意刹了个急,平旋起来的钥匙也在食指上选了个方位落下。
这两个说是公安那边来补资料的愣头青来得倒是挺早。只是监控都查了,一起跳楼案,学校公告都拟好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搜集资料的必要。他过去打开门,敷衍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可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十层。”
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拽着衣襟往后踉跄着倒了几步,要不是那股力还给了他个支撑的点,恐怕要一屁股塌到地上。
“别等会儿啊,现在就有问题要问。”
沈奚洄以前不懂人为什么总爱说等会儿,等会儿赔给你,等会儿找你玩,等会儿就来带你走……
不是什么都可以等的,至少她在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懂了这只是那些人狡猾的推诿,并不值得她相信。
马主任停了下来,用臃肿的身子向后拽,费了好些力也没将衣角拽回来,直到沈奚洄松手才一个脱力撞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他揉着被撞得发疼的腰,用往常用来训斥学生的凶狠眼神看向这个年轻女孩。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系主任的,从副教授爬到教授这个位置,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好不容易熬成了最有资历的教授,却被横空出世的陈溯给压了下去。说来可笑,这个主任的名头还是对方不要才落在他头上的。
这也就算了,如今两个机关里的小年轻也想给他气受,他倾尽全身威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我。今早比你年纪大的前辈对我都毕恭毕敬,你个刚出学校,毛都没长全的也配在这里吆五喝六。”
眼看沈奚洄脸上阴云密布,拳头也已经握了起来,江清涧忙挡在她身前,眼皮一掀,目光投在下方的人身上,“我在学界也算待了几年,贵院的文章也读过不少,但姓陈的、姓薛的、姓刘的文章占了挺多,姓马的却没怎么见过。再说了,年纪大的也不一定就是前辈嘛,我后面这位,年纪不大,却是我上司,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抬手将袖子往后拽了些,露出闪着银光的腕表,俯身警告:“做事之前,想清楚后果。”
马主任畏畏缩缩看向他被纱布缠着的左手和沈奚洄还没软下去的拳头,并没有注意到价值不菲的表,只以为江清涧想展示被沈奚洄揍出来的伤。他虽然喜欢摆架子,但碰上硬茬一般还是走明哲保身线路,这种对身边人动刀子的狠货他着实不太敢惹。
于是,他收起浑身气焰,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你们想知道什么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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