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少女:我与我的不同人生

　　出车祸那天
　　“钱是很重要的东西。下次不要这么粗心了。”早上七点，毛山青的钱包丢了，但被好心人捡到了，顺利的拿回了钱包。
　　昨晚没睡好，今早出门格外匆忙。
　　“谢谢。谢谢!”看着手中失而复的钱包，毛山青对好心人感激又同情。抬头看好心人早已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留毛山青一个人在原地停留。“三十天。”
　　好心人的寿命只剩下三十天。毛山青可以看见别人的死期。十年前的某一天的下午，毛山青午睡后意外获得的超能力，电视里她这种人要被拿去做实验的。
　　她亲眼目睹一个陌生男人的寿命倒计时，那时是夏天，她在楼下吃冰棒。单元门口围了很多人。他们在抬头看楼顶，楼顶上有个男人，男人的寿命还有两个小时。
　　七岁的毛山青那时还不知道头顶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那群人把她家门口挡住了，她一个人吃着冰棒。那群人猜测男人为什么去死，他的做法对不对，有人对生命感到惋惜，有人觉得他浪费大家时间。或许只有一面之缘，只是点头之交的人都可以猜测他的过往，并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人越来越少，毛山青看着男人头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好不容易挤进门。噗通，她没舍得扔的冰棒棍被染上了血。她愣愣站在那里。刚刚那些人在男人往下跳时便逃得远远的了，然而不久后，又回到了原地，对着尸体发呆，沉默叹息。届时才有人想起要报警。电波声混着女孩的尖叫。毛黛华匆匆赶来，毛山青一直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毛黛华把她抱住，她泄气似的，然后哇哇哭泣。这也是她的阴影，大一点她明白了数字的意义，但她从不往外说。但这个数字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妈妈有时有时没有，毛山青从来没有。
　　寿命的长短是可以更改的，用外力更改。比如，你是一个小孙女，乡下有爱你的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他们养了一只鸡，永远超能力的你发现那只鸡还可以活一年。调皮的你对外公外婆说“我想吃鸡肉!”
　　但外公外婆并没有如你所想的那样把那只鸡杀掉。
　　外公给你买了个鸡腿，外婆给你炖了个猪蹄。他们以为你营养不良，然后给你疯狂投喂。“啊啊啊，救命。”
　　这时你只需招惹那只鸡，鸡就会攻击你。“不要怕，啊，不要怕，我给你炖了它!”
　　这时你看见鸡的寿命变成了三小时。
　　最后你顺利吃到了那只鸡，你也知道寿命是可以通过外力更改的。外公外婆的手艺有些倒退了，你吃的鸡肉泛着淡淡的腥味。回想起鸡血放出来的画面，你有些害怕。你是不是成了坏人。于是你偷偷把鸡骨头收起来，把它们用漂亮的布包起来，藏进书包里。
　　“这是什么?!”毛黛华检查毛山青书包事发现了一包鸡骨头，“这是怎么回事。”她打电话给爸妈，“哦，我知道了。”她也“明白”了，她把骨头扔进垃圾桶。翌日她带着毛山青去了炸鸡店。结果毛山青无精打采吃了两口就哇哇大吐。再也不吃鸡肉了。
　　果不其然，你遭到了报应。起晚了的你并不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你头顶上出现了时间，十八小时。
　　“犯错就要受到惩罚。众生平等。”辛尤里在暗处看着毛山青跌跌撞撞终于打开了生死门。
　　毛山青发现自己死后超能力也消失了。
　　从轮回实验出来的毛山青又变成了魂魄。“为什么是我。”这是个陈述句，她不需要辛尤里回答。辛尤里又变回了乌鸦猫的形态，“我们很多年前就见过。”
　　难道?!同属鸟类，难道祂是当年吃的那只鸡?
　　毛山青看向辛尤里的眼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是找我报仇。她对辛尤里笑了笑，一笑泯恩仇，希望辛尤里知道这个道理“当然不是。
　　“你在想什么?”
　　毛山青的猜测对了20％，死亡确实是惩罚。
　　辛尤里说完话的下一秒，毛山青就来到了轮回实验。
　　“轻轻，看这里。”
　　妈妈的声音，她弯腰站在摄影师旁，毛山青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个侦探服，手里拿着放大镜的小孩。“你家孩子真可爱，是叫毛山青吗？”拍完照，照相店的员工边写单子边和毛黛华闲聊，“哈哈哈，是呀。山丘的山，青峰的青。”
　　“妈妈，我要回家。”
　　“回家!”
　　当时她们还没搬到河周，在河周边上的一个小镇子上。前半段是很平平淡淡，后半段腥风血雨。
　　孙永成死后三年，欠债终于还清。八岁那年毛山青和毛黛华搬到了河周。拍照的时候毛山青八岁，毛黛华找到一份工作，待遇不错。
　　“那边学校好，我也不想再回来了。永成……”之后是女人哭泣的声音，毛山青一次起夜，看见毛黛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黑暗中，毛山青以为毛黛华睡着了，走过去发现毛黛华在发呆。
　　“妈妈，该睡觉了。”
　　毛黛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
　　“轻轻，我们马上就要搬去河周了。”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河周是哪，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远门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不是出远门，那是去新家。爱人如养花，还没开花，妈妈先把我的盆换了，还把我的土换了，浇我的水也成了河周的水。后来我又想，那个盆确实不算好。
　　我不算土生土长，但绝对是妈生妈养。妈妈工作很忙，我记事起，她就出差出差加班加班。我十五岁生日那天，她一直犹犹豫豫，吃蛋糕的时候，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轻轻，妈妈想创业。”
　　于是毛黛华开始奔走各地，无影无踪。母女二人每逢见面，毛黛华必定会哭泣，她无声无息地哭，开口嗓子又带着坚定。
　　“妈妈一定会努力工作，让我们有更好的生活。”
　　“我对我爸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我妈，我三岁那年他就不在了。我越长大，我爸的名字就听得越来越多，我妈现在提到他不会再掉眼泪了，但还是会哽咽。然后到此为止。”
　　辛尤里听我说，居然也留下泪，你哭什么哭，我都还没哭好吗。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出车祸。进了医院，我妈我外公外婆四处借钱治病，除了房子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说到被车撞，还真是子承父业，哈哈。哈哈。”最后一句是因为毛山青不想这个话题太严肃，干笑两声后她也哭了。
　　那时因为没钱，毛山青与幼儿园只能say古德拜。
　　“到家啦!我们的新家。”毛黛华像只蝴蝶，给毛山青展示新家。这房子原先很破，但毛黛华把它翻新了一遍，各种装饰，两室一厅，格外温馨。
　　“这是你的房间，这是妈妈的房间。我们离得好远，你晚上不要老敲我的房间门。今天想听什么神话故事?”毛黛华一直都没变啊，毛山青突然又想掉眼泪。
　　“妈妈，我好想你。”
　　“开学了知道想我了?!”毛黛华蹲着身子，开始挠毛山青的痒痒肉。
　　“是不是?!是不是?!”
　　“哈哈哈哈，妈妈别弄了，哈哈哈哈。”
　　乌鸦猫在一旁拿出一个手帕。“呜呜呜，太感动了。”
　　届时，毛山青忽然意识到，这次，是妈妈找到了辛尤里?!!
　　妈妈的怨气吗?是太累了吗，还是关于我的呢？毛山青不敢往下想了。
　　小孩子毛山青把被子裹在身上，开始思考，强制自己暂停然后继续思考，再强制自己暂停，然后打滚，坐起来继续思考。
　　结果就是今天妈妈新买的衣服被弄皱了。
　　“辛尤里大人，或许您有一个熨斗。”
　　换好睡衣后，毛山青的睡衣已经被辛尤里熨好了。“感谢我尊贵的神官辛尤里大人。”
　　如果毛山青心想，如果我是匹诺曹，那她的鼻子在说出这些话后绝不会变长，因为是出自真心的。
　　轮回实验里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切都很正常，没有意外。毛黛华的创业很成功，她已经是个大老板了。
　　“我一直没问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辛尤里来无影去无踪，每当毛山青犹豫要不要问她妈妈的怨气是否来自自己时，她早已消失不见。
　　“我妈的怨气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把她的怨气杀掉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毛山青不想伤害自己的母亲，没有人想。她想到那天的罗落，也害怕自己的母亲伤害自己。“……我觉得与其说｀我｀不如说｀我们｀你的父亲，当然还有很多，毕竟怨气这东西存在的原因有很多。”
　　“我爸?!”我十分不解。为什么?“或许你想回到更早的时间点，变成一根羽毛。”
　　羽毛落到一家冰淇淋店的座椅上，随后一对年轻男女进了店。“我要草莓味的，她要巧克力味的。”那对男女来到羽毛飘落的地方。
　　“你那有一根乌鸦羽毛。”女人指指男人旁边的座位，“!”男人的脸上很惊讶，拿起羽毛，“你知道在希腊神话里，遇上一根黑色羽毛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不合适，谢谢你的喜欢，祝你遇到更喜欢的人。”毛黛华出声，“意味着……”孙永成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毛山青想到之前毛黛华对她说，“你爸爸当时为了追我，四处打听我喜欢什么。我当时为了准备毕业论文借了很多书，书名都很长，舍友只记了个好记的，说我爱看神话故事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他就看了一堆。看见我在吃巧克力，以为我喜欢，结果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没吃过巧克力，尝尝什么味儿，我不喜欢吃巧克力的。那根羽毛他一直留着呢。”
　　然后毛山青目睹了女子决绝离开，伤心男子
　　独自吃了两份冰淇淋。并将她这根羽毛带回了家。
　　孙永成日记：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潦草字迹）今天毛同学说我们不合适，但没说不喜欢我，我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字迹工整但越写越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当时也喜欢他。但我那时真觉得我们不合适。一个草莓过敏的人会喜欢一个爱吃草莓的人吗？我们只见了几面而已，这下他总该死心了吧。”
　　那枝羽毛变成了灰尘，继续看着看着两个人。追求当然没有，天祝孙永成也，毕业后孙永成和毛黛华成了同事。孙永成追求毛黛华，有分寸又有风度。
　　河周的天气阴雨连绵，又一次雨天，孙永成和毛黛华在公交车站牌下躲雨。“我喜欢你。”毛黛华说，“然后他的脸就红透了，像番茄一样哈哈哈哈哈。”
　　毛黛华在表白之后，并没有立即开启这段恋爱关系，她把孙永成对她的好一直铭记于心。把孙永成对她做的那些一一给孙永成做了一遍，当然糗事没有。“不能让他的准备作废，我也看了好多神话故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两个人结婚，有了轻轻。“她好轻啊，怎么这么轻。”孙永成说话很小声，当时毛山青身上有几块青色胎记 ，隔壁床也说“刚出生的小孩都有吧。”
　　“哈哈。”毛黛华浅浅笑了两下，她实在太痛了。睁开眼后她就看见孙永成一直哭。“他当时差点把病房哭成长江。笑死我了，其他人刚开始知道他是心疼我，时间太长了以为他有什么病。笑死我了。”
　　“你的名字是我和他一起取的，山青，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孙永成的日记本：
　　我要创业，挣大钱!黛华好像很喜欢河周，我想带她们去那里生活。轻轻现在爸爸也会叫了，我好开心。
　　合上日记本，孙永成记得同事好像提到一种进口奶粉，对宝宝的发育很好。毛黛华在和毛山青玩，他一个人静静地出了门。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
　　路灯设施不完善，乡镇总有货车经过，孙永成在过马路时被车撞成了植物人。
　　他躺进医院后的一个月，新闻报道那款进口奶粉用“毒”料，内含影响孩子发育、长期服用可致人死亡的物质。食用这些奶粉的儿童几乎无一幸免。新闻在病房里报道，孙永成可以听见。他庆幸自己没买到奶粉，看着毛黛华一个人奔波，他又痛恨自己无能。深夜，静悄悄的，他想告诉她不要再管他了，什么也干不了。声音也发不出。
　　孙永成病情恶化，脑出血，死得静悄悄。毛山青看着孙永成变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眼泪夺眶而出。
　　“您好，我是您丈夫的主治医师。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丈夫…昨天晚上病情恶化…脑出血，抢救无效。不幸逝世了。”
　　后毛黛华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像是雨天好不容易找到避雨所的鸟，避雨所很逼仄，她折断了翅膀才进去，刚进去，外面的雨就停了，这是春雨，好像还听到有人说春雨贵如油。
　　处理好丧葬事后，毛黛华开始整理孙永成的遗物，毛黛华的意识是混沌的，她甚至有些庆幸孙永成没有父母，这样他的遗物就不会被拿走，或许她该和他见面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毛黛华抽了自己一巴掌，轻轻跑过去吹吹她的脸，小声说“妈妈，风。”窗外刮起了风。妈妈给我讲过，风可以吹走烦恼。
　　毛黛华带着孙永成的梦想活了下去。没有了自己。
　　那根羽毛顺着风，飘回了毛山青的房间。毛山青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乌鸦猫在一旁静静陪着她。
　　“梦想。妈妈的梦想，一定是因为这个!”
　　没有完成梦想然后产生的怨气。走出房间门，门外却不是她的新家，而是那个她们初来河周的老破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