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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炎宫变
天边赤红的晚霞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暗淡,京郊一处隐蔽的宅院内,檐角铜铃随风摇晃,发出细碎的清响。
太子立于雕花窗前,一袭靛青锦袍外罩墨狐大氅,腰间玉带上悬着的螭纹玉佩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光泽。那挺拔如松的背影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却又在烛光摇曳间显出几分孤绝。
“太子殿下。”
兵部尚书陈明远踏着月色而来,身着紫袍玉带间透着久居高位的沉稳气度。陈明远是太子妃陈氏的父亲,虽已年过五旬,鬓角微霜,但步伐依旧稳健有力,眉宇间沉淀着数十年宦海沉浮的睿智。
身后跟着身着素色长衫的内阁次辅崔瑜,面容清俊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是书卷气,唯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他出身寒门,日夜苦读,金榜题名,朝堂新秀,办事妥帖,从不出错,年纪轻轻却已掌制诰之职。
“陈公,崔卿。”太子转身,唇角噙着温雅笑意,眼底却深不可测,“劳烦二位了。”
陈明远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沉声道:“北衙六军中,左右羽林与左右神武已通信。只是左右龙武二军总统军赵严,是陛下从龙旧臣...”
“赵严之事,孤已有计较。”太子指尖轻扫案上舆图,停在皇城宣武门处,“三日后突厥使团入京,父皇必调左右龙武协防外城。”
“陈公可愿暂领北衙都点检一职?”太子将敕令缓缓展开,烛光映照下“代掌六军巡察”的朱批格外醒目,“以巡视为名,正可统筹各军防务。”
崔瑜适时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臣已拟好各军换防的制诰文书,只待用印。届时以春狩演武为由,正好调开赵严亲信。”
陈明远眸光微动,双手作揖:“臣斗胆,赵严刚直,恐难利诱。”
“刚直?”太子轻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他独子在陇右大营,赵家已三代单传,孤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刚直。”
崔瑜眉头微蹙:“殿下,此事若泄露...”
“崔卿多虑了。”太子将家书置于灯焰之上,跳动的火光吞噬着家书愈发旺盛,“孤只要赵严称病三日。三日后,自有人接掌左右龙武。”他忽的看向窗外骤急的夜风,“二位可知,为何选在突厥使团入京之日?”
陈明远捋须沉吟:“届时禁军主力外调,皇城守备必然空虚。”
“不止于此。”太子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突厥使团入京当日,三省六部都要参与接待。届时六部印信齐聚礼部,正好...”他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弧线,“一网打尽。”
夜风骤急,猛地扑灭案头烛火。黑暗中,太子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三日后寅时,宣武门见。崔卿,届时六部制诰就交给你了。”
凤栖宫。
莹儿独坐在寝室的梳妆台前,这间专属于她的寝室虽不算宽敞,却已比浣衣局时八人挤在一起的通铺好了太多。
她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蘸起一点刚从太医院领的冻疮药,轻轻涂抹在皲裂的手背上。药膏泛着淡淡的琥珀色,透着当归与雪莲的清香,这般名贵的药材,本不该是她这样的普通宫女能用得起的。
烛火忽地一跳,映得铜镜中的面容忽明忽暗。莹儿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打扫卫生时,曾在皇后妆台暗格中瞥见的一幅长乐公主小像。
灯火葳蕤间,那画中人的眉眼,竟与镜中的自己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莹儿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日偶然看到的长乐公主寄来的信笺。“皇兄害我”四个字如附骨之疽,在她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皇兄……应该指的是太子殿下?可太子与长乐公主一母同胞,怎会谋害自己的亲生皇妹?
她猛地闭了闭眼,将药盒紧紧攥在掌心,摇了摇头。没有公主命,操什么公主心?
此事并不是我等普通宫女该揣测的,明天还要上班,还是早些睡觉吧。
寅时三刻,皇城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太子刘玉衡身着玄色轻甲,在他身后,北衙六卫的精锐已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各处宫门,连檐角惊起的乌鸦都未发出半点声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太子独自踏入景炎帝的寝殿。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浓重得令人窒息,他单膝跪在龙榻前,双手抱剑,恳切道:“儿臣,请父皇退位。”
景炎帝从睡梦中惊醒,明黄寝衣的领口还沾着夜半咳出的药渍。老皇帝浑浊的眼中先是震惊,继而化作滔天怒火:“逆子!你可知以我朝现在的国力,根本无力与突厥抗衡?你这些年在军营里学到的,就是这般纸上谈兵、不自量力吗?”
“正因国力不济,儿臣才更要奋起一搏。”太子缓缓抬头,眼底血丝密布,“三年来,您送出一座城,他们就要十座;您送出一个公主,他们就要——”
“衡儿!”后跌跌撞撞冲进殿内,凤冠上的珠串凌乱摇晃。她颤抖着抓住太子的手臂:“你父皇病着,有什么话好好说,你皇妹若在,定不愿见你如此这般。”
“只有奋起抵抗,突厥才能正视我朝,否则在他们眼中我朝永远如同丧家之犬!”
“住口!”景炎帝突然暴喝,枯瘦的手指指向太子,“你可知突厥铁骑有多凶悍?你可知边关将士有多疲惫?你皇妹在突厥受苦,就是为了避免这场必败之战!”
铮——
剑光如雪。
景炎帝胸口绽开一点朱砂般的红,皇后瘫软在地。
三日后,景炎帝“突发心疾,崩于寝殿”的讣告传遍朝野。
这三日间,宫里同样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在内务府陷入一片混乱之时,阿德趁夜独自前往内务府副总管李保的住处。
推开房门时,李保正在灯下翻看账册,见阿德进来,诧异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师傅,”阿德轻语,有种诡异的柔和,像是哄孩子一般,“您老了,该让贤了。”
李保猛地抬头,阿德那张白净的脸庞依旧带着往日的恭顺,只是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是深不可测的寒潭。
“放肆!”李保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刷恭桶的贱奴提拔到这个位置的!还不赶紧叩首请罪!”
阿德置若罔闻,缓步上前,李保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由愤怒转变为恐惧。
阿德袖中掏出一段白绫,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师傅教导得好,徒儿一直记得您说的话:‘斩草须除根'。”
李保大惊失色,正要呼喊,阿德已闪电般出手。白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缠上了李保的脖颈。
“你......”李保浑身抽搐,指甲在阿德手背上抓出血痕,阿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嘘——”阿德凑到李保耳边低语,“师傅,您看,徒儿多孝敬您,连您的死法都替您想好了,这就送您上路。”
随着白绫渐渐收紧,李保的挣扎越来越弱,阿德始终面不改色。
李保终于不再动弹,阿德有条不紊地将李保摆弄成悬梁自尽的样子。
“师傅放心,内务府,徒儿会替您管好的。”阿德低低地笑,发自内心的愉悦。
皇后自回了凤栖宫便一病不起,皇宫内外忙忙碌碌,一是要处理国丧,二是要准备新帝登基。
太子亲自操持景炎帝后事,上下无一处纰漏,风光厚葬先皇,庙号定为高宗。灵堂之上,群臣缟素,举国哀悼。太子于灵前继位,承继大统,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建元。
新帝登基大典后,太子妃陈氏被册封为皇后,两位簉室封为双妃。
钱氏封为庆妃,其父乃中等武官出身,性情刚毅,却时有目中无人之态;周氏封为韫妃,父兄皆在翰林院任职,出身书香世家,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建元帝第一天上朝,便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
首先是签到考勤,罢朝官员一律清退,迟到官员严惩不贷。
陈明远由兵部尚书调任吏部尚书,执掌百官升迁;崔瑜则由内阁次辅升任首辅,成为史书记载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朝堂之上,建元帝冷峻的目光扫过众臣,咬牙切齿道:“朕最恨贪官污吏,从今往后,任官先论品德,再论才能。”
此言一出,朝堂震动,议论纷纷。
建元帝厉声呵斥安静,随即下令,多部门官员变动,不仅更换中央官员,就连地方知府和总兵也有调动,裁撤冗员,清退闲官,整肃吏治。
在户部进行户口普查,安顿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每户百姓发放二两白银作为安家费。
在礼部开科考试,选拔人才,调整对突厥的外交政策,由之前的卑微求和变更为不卑不亢。同时精简所有仪制,不允许大操大办。
在兵部重整军队,明确编制,增派精兵强将驻守边关要塞,巩固边防,随时警惕突厥发动突然进攻。同时设置首级制度,每击杀一名突厥士兵便可加官领赏,提头来见,上不封顶。
在刑部重审积案,特别是冤假错案,拨入调查经费,不仅用于防患突厥密探,还用于防范地方高管。
在工部,建元帝当场表明:“朕宁可马革裹尸葬于荒野,也绝不容突厥踏足我朝半寸江山!”当即废止了历代新君首修陵寝的旧制,大力兴建演武场和校场,赶制重甲长枪和强弩。
一时间,满朝文武一脸惊诧,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这时,年迈的工部侍郎张文焕颤颤巍巍地出列:“陛下,老臣以为新政过于严苛。先帝在时……”
“先帝在时如何?”建元帝冷冷打断,“先帝在时,尔等贪墨成风,边关告急,河东沦陷!张爱卿去年收受河工银两的事,莫非忘了?”
张文焕顿时脸色煞白:“老臣冤枉……”
“冤枉?”建元帝拍案而起,“来人!去张府地窖第三块青砖下看看!”
再一次上朝时,建元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抄了工部侍郎张文焕的所有家产,总计一百多万两,南晋国库总共才一千多万两,建元帝震怒,下令株连九族。
朝堂上大臣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这一招杀鸡儆猴如同当头一棒,让满朝文武见识到了新帝的铁血手腕以及办事之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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