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缕

　　“以上就是我被捡回秋家的全部过程了，师兄。”
　　白枫现在越来越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跟江朔打赌，还赌输了，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讲述了自己的童年经历，只不过省去了一些情绪变化。
　　“就没了？唉，你不会从小就情感匮乏吧，没意思。”江朔单手撑着脸，眯起了眼
　　白枫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可能吧。愿赌服输。”
　　两个人关系也算的上不错，自从秋家父母把他和秋尧一起送到夺墨嵌修炼精进，江朔作为他的师兄，就一直都在身侧。
　　说起来就算按年龄白枫也得叫江朔一声兄长，没记错的话，江朔比他大两岁。
　　年纪没比他大多少，心性倒是比他不成熟多了。
　　“你俩干什么呢？师傅找咱。”秋尧弹了弹白枫的脑门“走了”

　　故渊——白枫几人的师傅，这人说不上多靠谱，但是真的很厉害。年纪轻轻不仅精通风系法术，还偷师学艺把火系法术也练的炉火纯青。据说有个大门派曾经邀请过他，被他以不自由为由拒绝了，江朔暗中调侃过其实是因为装做高深才拒绝的。
　　白枫秋尧和江朔虽然都拜在他门下，但是江朔修火，另外两人则修风。
　　故渊倒一点儿不介意，三个人的修炼同时进行。还好意思开玩笑跟白枫说“什么时候你扇风扇出火星也算是得我真传了”
　　秋尧专精的法术是风刃。秋家真正传家的法术，白枫是不能学的。嘴上没有人这么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故渊睡眼惺忪，并不像有急事的样子，甚至揉了揉眼睛确认来的人是谁。“你们来了？唉，为师今天心情好，打算带你们出去转转。”
　　“想去哪儿？”故渊挑了挑眉。
　　白枫笑笑“师尊定吧，不过我猜您是想去上次那家酒楼的。”
　　故渊向前一步，手搭在了白枫的肩膀上，自豪地抬起头“啧啧啧，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就是了解我。话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现在抬手都费劲。”
　　江朔环着手，看着白枫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师弟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很随意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随和，擅长表面工夫罢了。不过他现在嘴角的弧度都浅了，估计也就故渊看不出来他不想去。
　　“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走”故渊扬起手，唤出佩剑，自己一个人扬长而去。秋尧一个人先跟上了，白枫等了等江朔，江朔也没客气，跳到了白枫背上，白枫也轻车熟路握住了他盘在身上的腿，两个人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鹤骨扇轻摇，旋即起了一阵风，将两人送去了酒楼。
　　他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这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吗…江朔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却捉摸不透一二。
　　或许揣测别人的心思才是不对的，江朔想。但他对白枫的确很感兴趣，实话说，白枫长得很漂亮，当初要不是白枫开口，江朔差点以为他是个长的比较魁梧的女子….
　　他想的出神，紧紧搂着白枫的手臂都有些松动，江朔感觉白枫拍了拍他的手臂，他这才回过神来，瞧见白枫侧过头来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呢？”江朔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白枫忍住笑意，“笑你啊。”
　　江朔皱眉，“我有什么好笑的？”
　　“看你发呆，一直盯着我，觉得好笑。怎么，师兄这也不允许吗？”
　　白枫本来就话少，平常跟江朔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心思逗他。江朔一时语塞，没接话。
　　进了酒楼之后白枫的话就更少了，简直像是哑巴。故渊跟酒楼里的小肆点着菜，秋尧就拉着他俩聊天，抱怨新学的法术晦涩难懂，毫不实用，一点都不华丽。故渊听到不由得僵了一下，“……你下次可以告诉我想学什么，为师教你。”
　　这回三个人都笑起来了。
　　江朔注意到白枫的笑容收起来后，看起来很紧张，像在害怕什么，就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哦”白枫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说了句“没事，不用在意”冲着江朔耸了耸肩

　　饭毕，故渊就打算回去睡回笼觉。秋尧也跟着回去了，她毕竟是秋家以后的家主，随着长大，时间越来越紧，责任越来越重。
　　江朔在白枫打算带他走的时候拒绝了，跟故渊说“师父，我和师弟玩会儿再回去，熟络熟络感情”白枫也没说什么。
　　等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开口 “怎么了师兄？”白枫看出来江朔想叫他。
　　“这话应该我讲吧，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状态不对，明明去之前还没这样。”
　　白枫这会儿脸都发白，并不多热的天气，还冒了点虚汗。整个人像是生了大病，飘飘忽忽的。
　　白枫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就是我被捡回秋家的那条街，这家酒楼的老板人不错，我小时候偶尔会过来要些吃的，下雨天住一晚。现在有点触景生情。说来除了上回师父带我们过来，也好久没来了。其实是应该去好好谢谢人家的。”白枫垂眸，避开了江朔的目光。
　　江朔还是第一次听到白枫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愣了一下，听到他的话，江朔所有关心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出口。白枫话多了，他倒不知道怎么讲了。
　　虽然白枫笑了，不过他说的经历并没什么好笑的。很明显白枫又在伪装。江朔脑子一热，轻轻抱住了白枫，拍了拍他的背。
　　白枫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安慰，下意识往后微退了一步，江朔也自然就松开他了。
　　大中午的，街上行人很多。虽然在路的边上，但两个男的在大街上突然抱一起了确实引人注目，但被别人盯着看还是有些不爽。于是在一个大爷投来疑惑的眼光时，他瞪了回去，大爷悻悻的走开了。

　　白枫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除了秋尧真正把他当亲弟弟爱护，他就没感受到过别人的关心了。所以也不擅长回应。
　　比如现在他只能说一声谢谢，就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突然被江朔抱住，感觉到了一点温热，让他稍微好受了些，他有一瞬间甚至想抱回去，但江朔已经往前走去了，他只得跟上。
　　不对，为什么会这么想？白枫被自己吓了一跳。

　　江朔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突然来了一句“那这片儿你熟吗，带我逛逛？”
　　“行，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了，有些店也早就更新换代了。走吧”白枫脚步变轻快了一些。
　　路过一个小摊时，江朔转头，停下了。白枫有些奇怪，侧过头看了看他。
　　江朔干巴巴的看向白枫， “这儿有卖馄饨的，要不要吃点？我看你刚才在酒楼里都没怎么吃。”
　　白枫本想说不用，看着江朔的眼睛，突然有些动摇，虽然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好，但人家毕竟是关心自己，拒绝倒有点不近人情“好啊，那你……一起吃点儿？” 他没去细想那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勉强扯出一点笑容，邀请江朔
　　他没想到江朔会直接了当的掀开他的遮掩布，认真的和他讲。“你若不想笑，为何要勉强自己？我想见你真实的一面，你平时总是在扮演温和。”
　　白枫愣住了。
　　江朔搬了个木凳，坐下了“老板！要两碗馄饨，多放点儿葱花”
　　真实的一面吗…？白枫还真极少流露出心中所想，面具戴久了，摘下才不太习惯。如果不是江朔问起来，恐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这样失态。
　　江朔又转头看了看白枫，和没事人一样，“你是喜欢葱花吧，我看你每次都习惯加点儿。”
　　“……啊，是的。”白枫也没想到江朔能注意到自己的小习惯“谢谢师兄。”
　　江朔听到笑了笑“哟，又叫上师兄了。没必要这样，我就比你大两岁。叫我江朔就行了，听着比较像朋友，师兄师兄的多生分。”
　　朋友……吗？
　　白枫还真没想过。

　　江朔那边见白枫没有回应，也有些尴尬。还好两碗馄饨打破了僵局。
　　馄饨端上来的时候扑鼻的香。两大碗馄饨，碗口冒着热气。老板手艺挺好，皮很薄。能透过皮看到里边儿粉色的肉馅儿。清汤油亮亮的，飘着绿色的葱花。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江朔拿勺子切开半个馄饨 ，又往勺子里舀了点汤，吹了吹送进嘴里。
　　“嗯”江朔嘴里塞着馄饨，有些口齿不清“白枫你也赶紧尝尝，凉了就没这味儿了。”
　　白枫象征性的尝了两口，馄饨确实好吃，可惜他现在没什么食欲。
　　白枫按约定带着江朔在街上转了转，在不起眼的一家蜜饯铺停下了。
　　“没想到这间铺子还在。”白枫说。
　　江朔不解，“这间铺子怎么了吗？”
　　白枫勾了勾嘴角，“我就是在这间铺子斜对面的小巷子里被捡到秋家的。现在巷子封死改成店铺了，没想到这家蜜饯铺倒是还在。”
　　江朔有点笑不出来，他想不通为什么白枫能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轻巧。
　　江朔正准备想开口时，白枫先开口了“当时阿姐应该就是想吃这间铺子里的蜜饯才跑过来，不然也不会注意到缩在巷子里的我，”白枫停顿了一下，说“我们给她带点蜜饯回去吧。”

　　这位平日里对着他惜字如金的师弟，今天话说的比他还多，实属罕见。如果没经历着些，也许白枫会是个很开朗的人，江朔暗暗的想。
　　今天的白枫看着格外顺眼。于是江朔不由得上下多扫了白枫几遍。
　　白枫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拿蜜饯的手一僵“怎么了？”
　　江朔别开眼，其实也没什么事，总不能跟人家说我今天看你顺眼——他也做不到像一个地痞流氓这样不顾脸面。
　　江朔感慨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
　　于是江朔急中生智，拍了拍白枫的肩，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白枫你真贤惠，还知道你姐喜欢吃什么。”
　　这下好了，白枫真沉默了。
　　江朔也沉默了，心里在无声咆哮「…这他妈更像地痞流氓了！！！ 」
　　白枫买完东西，也结束了这次莫名其妙的大街参观之旅。
　　回夺墨嵌的路上，两个人选择了走回去。其实夺墨嵌到这条街不远，来的时候用飞的，就是怕走到的时候故渊和秋尧都吃完了。

　　江朔几次试图搭白枫的肩膀，都失败了。被白枫巧妙的避开。
　　“江…师兄”白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江朔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江朔终于搭上了白枫的肩，听见这话思考了一会，“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是你师兄？或者说我对你这个人很有兴趣…吧，怎么了？”
　　“没什么…”白枫沉默，江朔一直对所有人都这样好，白枫心中郁闷，他突然有点不爽，也不知从何而来。
　　前两天刚下了雨，经过山脚下的村子的时候，泥地还没有干。路过一个赶马的老乡，马蹄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溅了白枫一身的泥点。
　　江朔眼见着白枫的眉头逐渐皱成川字。他觉得现在要是往里面塞张纸肯定是能夹住的，即便这样，他也没把人叫下来。
　　江朔脱下了外套，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我的外套，你衣服被溅脏了。”
　　白枫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天气挺冷的，师兄你自己穿着吧。”
　　「我的衣服难不成比被泥溅了的还脏？」江朔举在空中拿着外套的手僵住了，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想法真不像他，换做以前决不会这么想。江朔皱眉。
　　“没事，你穿吧。我看你平时衣服也都挺干净的，这儿到夺墨嵌还有一小段路，冻不出毛病。”江朔指了指路。
　　白枫这回接了他的外套，说“谢谢师兄。”脸上依旧是标准假笑。
　　江朔看笑了，问白枫“你平时这么跟人聊天儿，没人打你吗？”
　　白枫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会，这样才能立住脚跟，那些大的家族门派，都很看重礼节。”
　　这回江朔笑的更大声了。白枫轻蹙眉头，肘了一下他，江朔这才收敛了点。
　　原来是笑的没力气了。
　　江朔缓了一会儿说“对啊，忘了一般你能接触到的人都很假。”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没说你，说的是别人，你这样还挺…呆的？”
　　白枫这回是真笑了，不过是气笑的，捏着江朔的手腕看向江朔“为什么这么说？”
　　江朔摆手，“可能因为你是我师弟吧…？不过说实话，师父要是这样，我会觉得有点恶心。”
　　江朔又思考了一会儿说“可能，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吧。”江朔甚至是盯着白枫的脸说的，显得很真诚，“实话实说，唉，你可别和师父讲啊。”
　　白枫的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只可惜江朔没看到。到一处小桥边，两个人心有灵犀的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江朔，今天谢谢你。”白枫别过头去，但染红的耳朵尖尖出卖了他。
　　江朔好像没察觉到白枫的害羞，或者说只是没点破，笑道“我本来还想和你道歉呢，谢什么？”
　　“…我不知道”白枫头别的更开了，若不是江朔提醒，差点撞上马车。
　　于是江朔又笑了一路。

　　秋尧对收到的蜜饯表示十分惊喜“哟，我好久都没吃这家的蜜饯了，小时候倒是总买来着，小枫你是这个”秋尧竖起了大拇指，感动地抹了抹眼睛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哦，对了。”秋尧突然想起来正事，“故渊跟人跑了。”私下里秋尧一般都直接叫故渊大名。
　　白枫和江朔两脸震惊。
　　江朔好不容易在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开口“怎么回事？他，他是彻底不想教了吗？”
　　转念一想，又有点小人得志的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趁现在谋权篡位，占了他这个师父的位置？”
　　变脸真快。
　　秋尧连忙解释“停停停我话没说完。他就是看着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出去待两天，还会回来的。让我们这两天自己玩儿，说是就当休息了，想短暂的回一下家也无所谓，再回来就行。”
　　江朔大吃一惊“还真跟别人跑了。秋尧姐，给块儿蜜饯。”
　　这话题转的很快，秋尧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白枫递了一包蜜饯给江朔，“给你带份儿了。”
　　“够意思啊，白枫。”江朔边拆开蜜饯袋子边说。“我家远着呢，我是不回去了。你俩回家吗？”
　　秋尧说“我回去一趟吧，小枫你跟我一块儿吗？“不了吧，我留这儿陪他。”白枫开口。“姐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真遇上事儿马上放信号弹。”
　　“行了行了，我明天早上就动身。你俩留在这儿玩。”
　　白枫看了江朔一眼，江朔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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