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凋零的声音

　　程野的目光在宋今安脸上停留的时间比预想的长了几秒，那张脸很干净，甚至有点过分的白皙，衬得眉眼格外清晰。

　　不是那种张扬的漂亮，而是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淡感，像手术室里冰冷的器械。

　　“宋今安。”程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卷过，带着点玩味，他嘴角那抹懒洋洋的笑意加深了些，终于伸出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宋今安的掌心，接过了那盒炭笔。

　　“谢了。”他晃了晃盒子，动作随意，眼神却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新发现。

　　宋今安只是淡淡点了下头，没再多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能感觉到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片刻才移开，掌心被擦过的地方残留着一点微麻的触感，他不动声色地在裤缝上蹭了蹭，指尖冰凉。

　　他脚边的画具箱里，露出的是一本厚厚的《人体解剖图谱》，而非景观设计的图册。

　　接下来的日子，宋今安的行动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偶然”，他知道程野住哪栋宿舍楼，他开始频繁地“路过”那栋楼门口。

　　有时是下课回来，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医学大部头；有时是去食堂，会“恰好”在程野他们楼前的林荫道上放慢脚步；有时是晚上从实验室或图书馆回来，身上可能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他并不刻意张望，只是安静地走着，像一抹无声的影子。

　　他身形清瘦，穿着简单的白色或浅色系上衣，在人来人往的宿舍区并不算特别起眼。

　　第一次在宿舍楼下“偶遇”程野时，程野正和几个室友勾肩搭背地走出来，程野的目光扫过站在路边看手机，其实屏幕是黑的…的宋今安，以及他怀里那本厚厚的蓝色书籍，脚步顿了一下，眉梢微挑，似乎有点意外，他的视线在宋今安脸上、那颗泪痣和医学书上打了个转，嘴角勾了勾，没说话，便和同伴说笑着走远了。

　　宋今安按灭手机，面无表情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第一步接触，完成了。

　　他知道程野注意到了。

　　第二次是在食堂。宋今安排在买面条的队伍里，前面还有几个人，他微微低着头，额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

　　程野和两个室友端着餐盘从他旁边的过道经过，大概是刚打完球，额发汗湿，T恤贴在身上。

　　“哟，这不是送炭笔的‘雷锋’同学吗？医学院的？”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是程野旁边一个高个男生，宋今安记得他叫赵磊，程野的铁哥们，显然他注意到了宋今安上次抱着的书。

　　宋今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过去，掠过赵磊，落在了程野身上。

　　程野也正看着他，手里端着餐盘，他的目光像带着温度，毫不掩饰地落在宋今安脸上，把人看了个够，才慢悠悠地开口：“宋今安，医学院的？”

　　他语气随意，像是在确认一件有趣的事，眼神里的兴味比上次在画室时更浓了些，一个学医的，出现在建筑系的公开课上，还精准地递给他惯用的炭笔？这本身就有点意思。

　　“嗯。”宋今安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

　　“一个人吃饭？”程野随口问，目光扫过他空着的双手和旁边放着的医学笔记。

　　“嗯。”宋今安又应了一声。

　　“啧，真冷淡。”赵磊笑着插话，“我们程哥魅力下降了？”

　　程野没理会赵磊的打趣，依旧看着宋今安，那双眼睛在食堂灯光下显得格外有神，带着点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兴趣，纯粹是基于视觉上的吸引。

　　“你的痣，”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颗粒感的磁性，在嘈杂的食堂里却清晰地传到宋今安耳中，“挺特别的。”他笑了笑，没等宋今安回答，便撞了下赵磊，“走了。”说完，端着餐盘走了。

　　宋今安站在原地，直到队伍往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微微发烫，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握着餐卡的手指收紧了些。

　　程野的直白和那种基于外貌的兴趣，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前世程野追他，最开始也是被这张脸吸引，他要利用这一点。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设计楼的公共绘图室。

　　这里晚上灯火通明，是建筑系学生赶图的圣地。宋今安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安静、有电源，而且离程野近。

　　他通常坐在靠里、但能看到门口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不是图纸，而是厚厚的医学教材、笔记本，或者平板电脑上复杂的解剖结构图，他看得非常专注，偶尔用笔在书上标注，动作精准冷静，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清冷劲儿，眼角那颗红痣在绘图灯下，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若隐忽现。

　　程野果然也常来这里，他进来时，目光总会习惯性地扫视全场，然后，十有八九，会落在宋今安那个角落，看着那个穿着浅色衣服、与周围堆满模型和图纸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埋头于人体骨骼或器官的图谱中，那种反差感让程野觉得格外有趣。

　　一个学医的，天天泡在建筑系的绘图室？

　　宋今安从不主动抬头看他，只是专注于自己面前的书本或屏幕，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次，程野抱着一堆模型材料路过宋今安桌边，一个木条不小心掉了下来，滚到宋今安脚边，宋今安弯腰捡起，递还给程野，程野接过，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笑着说：“谢了，每次见你都在看书，医学院这么恐怖？”

　　“嗯，要背的东西多。”宋今安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回自己摊开的《病理学》上，没看他。

　　“学医的跑我们绘图室来用功？”程野直接点破，语气带着调侃。

　　“这里安静，插座多。”宋今安头也没抬，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实用理由。

　　程野看着他冷淡的侧脸和颤抖着的睫毛，觉得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有点无趣又有点说不出的挑战感，他耸耸肩，抱着材料走了。

　　图书馆也是宋今安“出现”的地方。

　　他查医学文献，会“恰好”坐在建筑类书籍区域附近，他知道程野喜欢在靠窗、有电源插座的固定位置自习。

　　有一次，他抱着一摞医学期刊和一本《局部解剖学》，在程野常坐的那张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程野戴着耳机，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建模，他感觉到对面有人坐下，下意识抬眼，看到是宋今安以及他面前那堆医学资料时，明显愣了一下，他摘下一边耳机，挑了挑眉，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又是你？医学院没地方了？

　　宋今安像是才看到他，眼神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随即恢复平淡，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低下头，翻开了厚重的解剖图谱。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眼角的泪痣在光线下红得惊人。

　　程野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抿紧的薄唇，以及图谱上清晰得有些冷酷的肌肉神经图示，手指在触控板上无意识地划拉了几下，他重新戴上耳机，目光回到屏幕上，但建模的线条似乎有点扭曲。

　　对面那个安静冷淡的身影，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冰，激起的不是涟漪，是更深的探究欲，那张脸，那种近乎禁欲的疏离气质，对他构成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

　　他承认，最开始纯粹是被这张脸，特别是那颗痣勾起了兴趣，但这几次“偶遇”下来，对方那种刻意的冷淡和沉默，让他有了些许特别的感觉。

　　又一次在绘图室熬到深夜。

　　宋今安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绘图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他起身时，一张夹在书里的、画着心脏结构详解的笔记纸不小心滑落，飘到了地上，正好落在刚从洗手间回来的程野脚边。

　　程野弯腰捡起，目光扫过纸上精密复杂的心脏剖面图和密密麻麻的医学标注，那精细程度让他这个搞建筑的也暗自咋舌，他走到宋今安桌边，把纸递过去。

　　宋今安接过，低声道谢：“谢谢。”

　　“画得……很专业。”程野看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冷的脸“比我们画建筑剖面图还细。”

　　他顿了顿，像是闲聊，又像是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明天下午没课吧？体育馆那边新开了个攀岩墙，听说还行，整天对着书本和……嗯，那些，”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医学书，“需要点刺激，去试试？”

　　他的语气带着点惯常的散漫，但眼神却紧紧锁着宋今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邀请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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