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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灰与篮球声
篮球场的灯光在暮色里次第亮起,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叙白脱了校服外套搭在篮球架上,浅蓝衬衫被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隐约的腰线。他拍着球热身时,余光瞥见慕沉舟仍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站在三分线外像株沉默的树,银框眼镜反射着冷光。
“班长,不来热热身?”林叙白运着球晃到他面前,指尖的汗水在球面洇出细小水痕。
慕沉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扬起的风:“我替补。”
叶知鸢抱着啦啦队用的彩球跑过来,发绳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别理他,每次都这样!等会儿落后了保准第一个冲上场。”她说着塞给林叙白一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对了,咱们班对手是五班,他们班长投篮超准,你可得小心点。”
哨声刚响,林叙白就带着球冲了出去。他运球的姿势算不上专业,却有种野路子的灵巧,转身过人时衣摆扫过对方球员的胳膊,惹得场边一阵哄笑。慕沉舟坐在场边的台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追着那个跳跃的身影不放。
“喂,班长,你看林叙白是不是有点东西?”旁边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胳膊,“刚才那个三分球绝了!”
慕沉舟没说话,只是拧开瓶盖抿了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正好看见林叙白被对方球员撞倒在地。少年皱着眉揉着膝盖站起来,校服裤的膝盖处蹭出块灰痕,却还是朝场边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暂停!”慕沉舟突然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球场静了半秒。他把矿泉水瓶往台阶上一放,黑色高领毛衣在跑动中拉出利落的线条,“我上。”
林叙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慕沉舟已经站在了场内。对方球员正要发球,慕沉舟忽然动了——他没去抢球,反而绕到林叙白身后,指尖在他后背轻轻一推。那力道不大,却恰好让林叙白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冲撞。
“谢……”林叙白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慕沉舟接球时,黑色毛衣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腕骨处道浅浅的疤痕,像片褪色的落叶。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场边的人都看呆了。平时连走路都嫌浪费时间的慕班长,居然能在空中完成漂亮的拉杆上篮,落地时银框眼镜滑到鼻尖,他抬手推眼镜的瞬间,林叙白恰好从他身下钻过,两人的肩膀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到底藏了多少本事?”林叙白喘着气笑,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
慕沉舟没回答,只是把滚到脚边的篮球踢给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快结束了。”
最后那个球是林叙白投进的。他起跳时被人绊了下,身体失衡的瞬间,慕沉舟伸手捞住了他的腰。两人摔在地上时,林叙白正好趴在慕沉舟胸口,能清晰地听见对方急促的心跳,像藏了只慌乱的小鹿。
“赢了!”叶知鸢的欢呼声从头顶砸下来,林叙白这才惊觉自己还压着人,慌忙爬起来时,手指不小心勾到了慕沉舟的毛衣领口,把那道浅色疤痕又露了出来。
“对不住。”他伸手想拉对方,却被慕沉舟避开了。
慕沉舟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事。”可林叙白分明看见,他转身时,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
回去的路上,叶知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五班班长的糗事讲到下周的月考安排。林叙白拎着两只湿透的球鞋,听着听着忽然笑出声——他发现慕沉舟虽然没说话,却会在叶知鸢讲错考试范围时,不动声色地纠正一句,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
宿舍楼道里弥漫着洗衣粉的香味。林叙白刚打开门,就看见自己的保温杯放在窗台上,卡通小熊的脸上贴着张便签,是慕沉舟冷峭的字迹:“王老师说明早七点考英语听力。”
他拿起保温杯晃了晃,听见里面哗啦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被灌满了温水。
第二天清晨的英语听力播放时,林叙白总觉得耳边有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他偏过头,看见慕沉舟正在默写单词,晨光从他银框眼镜的边缘漏进来,在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喂,”林叙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昨天的疤……”
慕沉舟握笔的手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黑点:“小时候摔的。”
“哦。”林叙白没再追问,却在听力结束后,从书包里掏出片创可贴放在他桌上,“昨天看你手腕蹭破皮了。”那是片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和他保温杯上的贴纸是同一个系列。
慕沉舟盯着创可贴看了半分钟,忽然把笔记本往他这边推了推。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每个错误的地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还写着记忆口诀:“acquire”(获得)后面接不定式,像你昨天写的“acquire doing”(获得做),就像说‘吃跑了’一样奇怪。”
林叙白看着那句比喻笑出声,忽然发现这个冷着脸的班长,其实比谁都细心。
课间操结束后,罗老师把林叙白叫到办公室。老教师摘下眼镜揉着眉心,头顶的发丝又少了几根:“新同学,你父亲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林叙白的心猛地一沉。
“他说你以前在重点班压力太大,才想着转来我们学校松口气。”罗老师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但我看你这几天的状态,倒是不像怕压力的孩子。”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竞赛报名表,“下个月有个数学联赛,我想让你和慕沉舟组队参加,怎么样?”
林叙白看着报名表上“慕沉舟”三个字,忽然想起昨天篮球场上那个跳跃的身影:“我可以试试。”
回到教室时,慕沉舟正在被一群同学围着问数学题。他站在讲台上,指尖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林叙白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发现他讲解难题时,会下意识地轻晃脑袋,头顶的碎发跟着颤动——和罗老师激动时的样子,居然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让让。”林叙白挤进去把报名表放在讲台上,“王老师说让我们组队。”
慕沉舟的粉笔顿在黑板上,白色粉末簌簌往下掉。他转过头,银框眼镜后的丹凤眼亮了亮:“你同意了?”
“嗯。”林叙白笑了笑,“不过我竞赛题不太熟,可能要麻烦班长多带带我。”
周围的同学发出暧昧的哄笑,叶知鸢更是夸张地捂住嘴:“哦~ 班长要带新同学咯~”
慕沉舟的耳尖又红了,他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放,抓起报名表就往座位走:“晚自习去图书馆。”
图书馆的老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把窗外的桂花香卷了进来。林叙白摊开竞赛题集时,发现慕沉舟已经在旁边放了杯温水,杯壁上贴着张便利贴:“第三页第七题,辅助线应该画在另一侧。”
“你怎么知道我会错这题?”林叙白挑眉。
慕沉舟翻书的手指顿了顿:“猜的。”可他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林叙白早上刷题时,确实对着这道题皱了很久的眉。
暮色漫进图书馆时,林叙白忽然听见慕沉舟的肚子叫了声。少年立刻绷紧背,假装在看题,耳朵却红得像染了颜料。林叙白从书包里掏出袋面包递过去,是他早上特意多买的:“刚好多带了一个。”
慕沉舟盯着面包包装袋上的小熊图案,迟疑了几秒才接过去。撕开包装纸时,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林叙白的指尖,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谢谢。”他低着头小口啃着面包,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
林叙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父亲昨晚的电话。那时他刚洗漱完,听见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屏幕上跳动的“爸爸”两个字在黑暗里格外醒目。
“宝贝,在新学校还习惯吗?”父亲的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背景里有火车的鸣笛声。
“挺好的。”林叙白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笑了,“认识了个很有趣的同桌。”
此刻看着慕沉舟把面包屑小心翼翼扫进掌心的样子,林叙白觉得自己没说错。这个总是冷着脸、耳根却藏不住情绪的班长,这个讲解题时会晃脑袋、紧张时会红耳尖的少年,确实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喂,”林叙白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胳膊,“这道题的解法,是不是还有更简单的?”
慕沉舟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他没说话,只是倾过身来,指尖点在林叙白的练习册上。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图书馆里旧书的气息,在寂静的暮色里,酿成某种温柔的味道。
林叙白看着他认真讲解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高三不仅不会难熬,或许还会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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