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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团
几人赶到时，周佑璟这位大师兄瞧着却是一副寻常模样。
墨发被他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身月白，干净利落，腰间却紧束着一条三指宽的玄色腰带，略无一丝纹饰，倒是使得悬挂在腰带上的透明色海螺万分显眼起来。
当然对游芸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新连上游芸神识的小π已经帮她说出了心里话：“谢玺玉？这不是你情劫吗？！”
游芸：“纠正一下，我是他的情劫，你不要说反了。”
晗光道君看着一切如常的谢玺玉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佑璟怎么说你出事了？”
谢玺玉回道：“弟子已经并无大碍。”
周佑璟急了：“你装什么没事人啊，你你你，那可是情劫啊。”
妖尊立刻抓住了重点：“你也渡情劫了？”
谢玺玉：“也？”
妖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是深陷其中，至今仍走不出来呢。”
晗光道君差点糊涂了：“令公子和玺玉都才合体期吧，渡情劫？”
游芸更是一头雾水，转而问小π：“什么情况？”
小π：“苍玄界规则，凡渡劫期修士，须受炼心之考验。唯有渡过三大劫之一者，方有资格晋升大道境。”
“情劫正是位于此列，故此，合体期本不该遭遇情劫。”
游芸就纳了闷了：“这么明显的异常你不报告啊？”
小π欲哭无泪：“当时看到您被分配了三个情劫，可把我给急的，也没想到点进去看看详情。”
游芸奇怪：“系统呢，也不报错？”
小π就差指天发誓了：“真的没有。”
游芸若有所思：“你们的系统是按规则配送天劫的，看来，苍玄界的规则已经开始陷入混沌了。情况不妙，我们要抓紧了。”
另一边，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晗光道君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不是个例……天地法则，异变了。”
“我总觉得妖族化形开智的反常也与之有所关联，”晗光道君对妖尊道，“鹓扶君，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你不能再为了躲懒置身事外了。”
妖尊翻了个白眼：“不然我会亲自来这一趟？我很闲？”
她又道：“不过嘛，就目前来看，对我族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要急，你们先急。”
晗光道君对她混不吝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闻言只道：“法则本应亘古不变，如今异动，只怕多出无数事端。
此前的仙道大会，我已让各仙门汇总了收集到的异常情况，并让他们遇到问题随时上报。
你也让你们妖族整理一份，再派点妖过来，跟我们的人组成调查团，一起查探此事，找找线索，已备不测。”
妖尊：“这倒不难，就让我儿来吧。”
晗光道君：“此事干系重大，至少也该派个渡劫期修士吧。”
妖尊轻嗤：“得了吧，你我两族关系还没亲厚到那个份上。渡劫期的都是老祖级的人物了，在彼此的地界上乱跑，谁也不放心。
你们人族素来气运旺盛，渡劫期修士也多。我族却没有那个丰厚的家底，一旦有所闪失，说什么都晚了。
话我撂这了，调查团的人，境界只能到合体期。可以，我们就合作，否则免谈。”
晗光道君：“也罢，那就依你。”
事情已经谈妥，游芸只觉得调查团的目的与自己不谋而合，当即决定踊跃报名：“师叔，鹓扶君，调查的事算我一个！”
***
谢玺玉与晗光道君在青冥峰的山崖边相对而坐。
晗光道君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玺玉见他欲言又止，索性先行开口：“师父有话直说便是。”
晗光道君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向来不让人操心。可是情劫不比寻常，那些以为情劫已过但却为情所困，终生不得进境，甚至是最终为情而死之人，为师已经见过太多了。”
谢玺玉很是坦然：“总归是要有这么一遭的，如今只不过是提前罢了。师父不必为我忧心，我绝不会自寻短见，我会永远带着这份爱意活下去的。”
晗光道君只觉眼前一黑：“你还带着爱意活下去！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尽量看开，早日斩断这份情丝。”
谢玺玉的语气无比坚定：“错的只是时间地点，她是一个很美好的人。终我一生，此爱不渝！请容弟子向师父辞行。”
“你想去哪？回人间？”晗光道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修士插手凡界因果，便是万劫不复！”
谢玺玉朝晗光道君深深一礼：“不干预凡间大势，事情是可控的。师父你知道吗，人间现在战乱连年，我必须要回去护着她。”
晗光道君拍案而起：“你！多少人怀着你这样的侥幸，最终身死道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去送死，你哪儿也不许去！”
谢玺玉不再争辩，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用眼神诉说着自己的坚持。
晗光道君软和了语调：“玺玉啊，你是我师兄师姐唯一的孩子。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师兄师姐意外身陨后又将你收做首徒。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你死去的父母，想想我，想想宗门，好不好？
今天你也听到了，现下正是多事之秋。不如你来带队，参与调查，也权当转移一下注意。”
谢玺玉手指用力攥住袍角又放开，如此反复几次，将原本平整的布料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他说：“是，师父。”
心里却想，他要找机会回去偷偷地看她一眼，就一眼。只要她好好的，他就默默离开，绝不会打扰她的生活，也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那个人待她还好吗？
他又想起她出嫁那日，十里红妆，凤冠霞被。
那一天，他只觉得自己丢了魂，失了魄，心里多出来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空洞。
她笑靥如花，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的笑那么美，晃花了他的眼，却也刺痛了他的心。
晗光道君忽地止住絮絮叨叨，他看着谢玺玉眼中流泻而出的痛色，又是深深一叹。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他说罢，并指在谢玺玉的眉心一点。
“我已在你的神识中种下红尘锁心印。从今往后，只要你对回归凡界之事起心动念，就会受剜心之痛、神魂烧灼之苦。”
“莫怪为师心狠，你且好自为之。”
晗光道君拂袖而去，独留谢玺玉端坐在原地。疼痛带来的冷汗渐渐湿透了他的衣襟，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一柄出鞘的剑。
***
调查团第一站，玄镜门。
玄镜门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但在不久之前的仙道大会上，其门主因灵脉污染一事特来求助。
凡修真宗门，皆需依灵脉而建。灵脉，是宗门命脉之所在，天生地养，遭受污染也的确显得蹊跷。
晗光道君极为重视此事，早在那时就已经派出灵枢峰主前往查探。
也因此，游芸对这第一站的选择颇感疑惑。既有渡劫期的峰主在此，还要他们多跑一趟作甚？
当时，晗光道君的表情十分唏嘘。
他拿出一叠符箓交给谢玺玉，解释道：“此乃衡序符，顾名思义，拥有衡量秩序，鉴别天道规则是否完整、有无扭曲之能。
灵脉污染之事，闻所未闻。你们到了玄镜门以后，可与灵枢峰主商议一二，若是最终仍然找不到污染源头，就用这符箓一试，也好知晓这背后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此符炼制殊为不易，需得两名大道境修士合力而成：一者神游太虚，交感天道；一者以道韵为墨，执笔成符。”
他说着，表情由平静转为一脸头疼：“要让鹓扶君那个甩手掌柜出力可比制符本身难多了！你们记得省着点儿用啊。”
游芸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此刻一行三人正乘着一架小型飞舟，在万丈高空穿云破雾，朝着玄镜门疾驰而去。
妖尊之子业已动身，但赶来与他们会合还需一些时日，故此几人先行一步，不再等待。
舱内，周佑璟一袭红衣猎猎，虽换了新装，却不改灼目耀眼。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与游芸已经混熟，也就越发难以遮掩话痨本性，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游芸倒也并不介意，左右闲来无事，权当借他之口对苍玄界加深了解。
谢玺玉坐在两人对面，自上船开始就保持着一言不发。余光扫见周佑璟，那一身火红，红得何其热烈，他一晃眼，就仿佛又回到了青黛出嫁那日。那日的新郎也是如此，红衣似火，将他灼痛。
眼不见心不烦，谢玺玉索性闭目。黑暗中，周佑璟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以前不觉得，今日竟是发现与那人相似了个七八成。
他知道自己这是陷入了魔怔，可是声声入耳，让他难以压抑自己的烦躁，竟是连尝试入定都做不到了。
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终于，他开了口：“小师弟，你出去，别挨着我。”
周佑璟正在向游芸大书特书他外出游历之时惩奸除恶的英勇事迹，闻言脸上的兴奋迅速垮塌，变作茫然，茫然中还掺杂着一丝委屈。
话一出口，谢玺玉就后悔了，他连忙找补：“抱歉，是我状态不对。”
周佑璟想到他师兄才刚遭了大罪，心烦意乱还听自己这么吵吵，那肯定得生气。
他头也不回地钻出舱门：“师兄你别生气，都怪我太吵了，我现在就出去御剑。”
谢玺玉挽留不及，徒劳地垂下衣摆。
这下好了，舱内只剩下了游芸和谢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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