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她妻

　　离圣诞节还有些时日，墙面上的日历，多了几个红色的叉。
　　清晨煮咖啡时，我总是会幻想她站在门口的样子，围巾上带着细雪，手里领着那瓶承诺的红酒。我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圣诞夜，她的降临。

　　白日里无事可做，我找了一张信纸，给我联系三年的笔友写信。信纸是我在诺丁山集市买下的，没想到在当天就派上了用场——一封寄错的信，是友谊的开始。
　　钢笔吸满蓝色墨水，我写:“亲爱的Y，伦敦已经下雪了，上次给你写信，还是在充斥的哀愁的秋季，很抱歉一直没有回应你。”

　　被原主不小心遗留下来的冬青叶，在信纸上留下锯齿状的影子，我继续写:“今年的雪，不像南京的雪那样转瞬即逝，而是绵绵不绝的落着。在这场不一样的雪里，我遇见了一个人。”

　　笔尖停顿，墨水在一捺处聚成一个蓝色的小湖泊，钢笔突然变得很重，我不知道要从何介绍这个我一见钟情的人。
　　我写她读《台北人》时的样子，写她微笑时睫毛颤动的弧度，写她同我说话时尾音的上扬。

　　“Y，在这段我消逝匿迹的时间里，我原以为文字已经离我而去，无法写作的痛苦，让我一次又一次陷入深渊在遇见她之前，我站在我常常向你提起的咖啡店门口，盘算着我这26年里经历的一切该如何了结，但是当我喝下第一口拿铁后，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有了期待的东西。”

　　“Y，我们虽然通信三年，却素未谋面，我对你的认知只停留在遥远的多伦多那封错寄的信，可你比任何人清楚我这些年如何在文字和现实中挣扎，你也是第一个知道她的人。”

　　“Y，我不用被困在苦痛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对文字的背叛，或是对那个曾经绝望无法写出意想中文字的自己，但此刻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里，都透露着我的喜悦:因为期待她的到来。你也会为我开心的吧？”

　　最后一笔点下，我关上笔帽，为信封贴上邮票和航空标识，做好一切，穿上外套前往布置着邮箱的公园。信投进去的瞬间，擦过金属投信口，发出轻微的“沙”声。
　　回程时我故意绕了原路，路过那天的咖啡店，从窗外的玻璃向熟悉的座位看去，那里已经换了新的坐垫，想念的身影，没有出现在那里。

　　等夜幕降临，我前往超市，准备圣诞夜需要的物品。我推着购物车，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圣诞商品，才想起我没有给她准备礼物。
　　买完烤鸡和制作布丁的材料，转过拐角，一阵甜香突然飘来，手工糖果区散发的焦糖味成功将我引过去。

　　制作糖果的人是个典型的英国老先生，灰白的鬓角修剪的一丝不苟，穿搭整洁，像是在出门前特地打理过的。

　　“你好，被爱情绊住脚年轻人。”他看到我，停下了手中调火候的动作，直起身子。
　　浓厚的伦敦东区口音混着焦糖的味道铺面而来。没等我回答，他就变法术一般从柜子下取出了一堆模具。

　　“要刻名字吗？还是普通的图案？”

　　我看着那堆精致的铜模具，突然发现其中一个W字形的，于是我伸手指向它，“麻烦使用这个。”

　　“给心上人的圣诞礼物？”他挤挤眼，蔚蓝的眼睛里藏着狡黠，“我在超市做糖做了四十年，你们送礼物的想法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温度计插入糖浆，动作十分娴熟。

　　当琥珀色的糖浆倒入模具时，蒸汽在他脸上的年岁间环绕，他哼起圣诞节特有的歌谣，走音厉害，却莫名的让人安心。“知道吗？”他压低身子凑近我，像是将重大的秘密分享给我，“我的妻子就是靠我做的姜饼人追到的，那是我过过的最特别的圣诞节。”
　　他的眼睛里装着幸福，和对我的祝愿，“再苦的咖啡配上一颗糖都会变成圣诞特饮。”他将做好的糖装进糖果盒，并为它系上了一个过分精致的结，“祝你好运，年轻人，希望今年的圣诞对你来说，要比之前的更特别。”

　　玻璃柜台照应出我发红的耳尖，我没有回答，而是在他鼓励的目光下走远。
　　幸福是什么形状？如果有，我觉得是W形的。

　　像倦鸟迁徙的途径
　　像心电图图上代表活力的律动
　　像我面对她时情绪的起伏

　　我所有有关于她的悲欢，被压成简单的二维符号，在升起和落下里徘徊不定。
　　如果这是幸福，我甘之如饴。

　　雪又开始下，我看着手机里未回的消息，踌躇着打下“下雪了，如果来的时候路上雪太大，我去接你。”刚打完便随之一个个删除。我是爱情上典型的哑巴，我担心我的关心太过直白，担心我的想念为她带去麻烦，困扰。我也怕我的沉默太过晦涩，像窗上凝结的冰花，模糊了所有未出口的期待。
　　最后，我只发了一句“下雪了。”
　　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小心翼翼的为她递去一把伞，等她决定要不要接。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来时路。手机意想不到的亮了起来，她接受了我的伞。

　　[Wen]:天气预报说，那天的雪有点大，你可以来接我吗？
　　我望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颤。雪光透过窗户，在对话框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晕。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终于郑重地打下

　　[Xx序]:好，我要在哪里接你？

　　[Wen]:相遇的咖啡店，好可惜，听不到你的开门声了。

　　[Xx序]:还有机会的。

　　[Wen]:期待。

　　我看着这行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温柔了。远处教堂的尖顶，在月光下闪烁。钟楼上的时针不急不缓地走着，每一秒都像落在心底的雪，无声却充满重量。

　　我发现等待也可以是甜蜜的，当她出现的时刻，或许我就能触摸到幸福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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