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雨应南

　　密码一直是0325，厉衍的生日。

　　他哥才大三，正是误入歧途的年纪，加上下午慌张的神色，厉衍害怕那十几条短信都是来催债的。

　　厉衍划开手机，点开微信，隋应南的置顶是他和霞姐，再下面是一个叫秦由澈的人，后面跟着一个小红点，显示有7条未读消息。

　　最后一条是“应南，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酒喝多了，以后一……”

　　厉衍翻了一圈没发现他哥违法犯罪的证据，目光不由重新聚焦到这个叫秦由澈的联系人上。哥谈恋爱了吗？不过看样子已经吹了。他不敢贸然点开消息，于是翻进了朋友圈，找到了这个叫秦由澈的人。

　　男人？

　　厉衍看着照片上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有些凌乱。

　　他哥在跟一个男人恋爱？

　　他点开这个人的朋友圈看了眼，置顶是一张十指交扣的照片，厉衍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哥的手，修长，骨节分明，用力的时候会浮出好几条青筋。

　　但底下没有评论，应该是仅他哥能看见。

　　厉衍的心蓦然沉了下去，他哥在办公室说没有女朋友，所以是有男朋友吗？果然是不说假话。厉衍冷笑两声，看着隋应南沉静俊逸的眉眼，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隋应南眉头又皱起来，睡得极其不安稳，面色发白，呼吸听着有些重。

　　厉衍慌忙退出手机，归为原位后附在他哥耳边轻声问，“怎么了？哥。”

　　隋应南没醒，把手放在胃部胡乱揉了两下，迷糊地翻了个身，把熟睡的匪哥搂在怀里。头无意地蹭了蹭厉衍的腿，随后埋进他的校服里。

　　厉衍浑身都绷紧了，盯着他哥露出的小半张脸不敢出声，因为他清醒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从小腹窜上来一股火。

　　呼，吸，呼，吸…

　　平复下来后，厉衍觉得自己的道德高地被炮轰了。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晨勃吗？时间不太对吧。关键是，对象是他哥，长兄如父，这叫什么？

　　厉衍觉得他一下主动或被迫接收了太多信息，需要点时间缓缓。于是他掐了下匪哥的屁股。

　　“啊呜，汪！”

　　匪哥的动静闹醒了隋应南，厉衍趁机说，“哥，我带你去房间里睡。”

　　隋应南点点头，厉衍把他架起来，送到自己的卧室，看着人重新睡着后自己坐在沙发上，盘着腿认真思考。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先后给方天明和黄谦发了消息。

　　两人都是秒回。

　　小明爱学习：“喝了酒胃疼？最好去医院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以后容易遭罪。”

　　阿玛特拉斯：“衍衍，我给你发的二十三条消息为什么不回？你可以翻一下C大表白墙，不过按南神的性格，不可能结交烂七八糟的人。”

　　厉衍沉吟片刻，心里有了打算，先在手机约了号，打算明天请假带他哥看看医生；然后点开黄谦发来的链接，随手翻阅了起来。

　　大概往下滑了四五十条，厉衍看见了一条捞人的帖子，附了张偷拍照，上面显然是秦由澈的脸。厉衍点进去，忽略各层求爱示好的消息，搜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心里暗嗤这个秦由澈。

　　“楼上的姐妹，我知道他！计算机系的学弟，不过听说有对象了哭。果然好看的都有主了。”

　　厉衍把手机攥得很紧，他哥真的给他找了个男嫂子。

　　接下来厉衍简直无师自通，又顺着摸到了C大计算机院的官网，从卓越党员介绍那栏找到了目标人物，大概拼凑出一道高不可攀的优秀青年的剪影。

　　同性恋是不是会很难，他哥以后要怎么办，霞姐会理解吗？还是说隋应南要延续一贯独立冷酷的风格，甚至都不会告诉他们？

　　厉衍记挂着事，一直没有睡意，把匪哥抱到狗垫子上，起身去霞姐房间看了会儿，听着均匀的呼噜声，心绪安定下来。

　　厉繁的东西全被霞姐收走了，卧房里空荡的基本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桌子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个大男孩扛着一个小男孩，另一张是正经全家福，霞姐还穿着深绿色的旗袍。

　　厉衍躺在床上，侧头盯着桌上的照片。

　　隋应南找了男朋友，他对隋应南起了不该有的生理反应，隋应南学会了抽烟，隋应南喝酒会胃痛……

　　隋应南像是一个万能的词根，任意生发一下就占满了厉衍的心。

　　“哥，你说我是不是…”厉衍突然听到自己暗哑的声音，反应过来他打算脱口而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哥，你要不要托个梦给我，给我出出主意？”厉衍伸出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穿着白衬衫，身形瘦削但笑意温醇的厉繁。

　　一夜无眠。

　　厉衍顶着青黑的眼袋从床上爬起来，霞姐和隋应南都没起。他洗漱完把餐桌收拾好，想起隋应南喜欢吃门口的蟹黄汤包，遛着匪哥，踩着朦胧的晨光拎了一大袋早餐回来。

　　昨天隋应南给他请了一天半的假，下午才用去学校，厉衍胡乱塞了两口倒在沙发上补觉。

　　隋应南顶着蓬乱的头发走出卧房，看见躺倒在沙发上的厉衍，又看见整洁的桌子和蟹黄汤包，轻笑着捏捏厉衍的鼻子，“那么懂事，要不要再回卧室睡会儿？”

　　厉衍困得睁不开眼，挣扎着躲开隋应南的手指，把头埋进沙发的抱枕里。

　　“好吧。”

　　隋应南没了声，下一秒直接把厉衍抱了起来。

　　厉衍鼻息尽是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无意识加深呼吸，往温暖的脖颈间拱了拱。

　　“还挺能撒娇。”

　　厉衍被抱到柔软的床上，被窝还是温热的，充斥着他喜欢的味道，清冽干爽，有些浅淡的薄荷味。

　　……

　　厉衍再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霞姐在厨房剁排骨，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匪哥欢快地叫着，应该是在和隋应南玩儿。

　　他眨眨眼，从一个令人惶然的梦中抽离出来。

　　他真梦到他哥了。

　　水果店里，霞姐支了张方桌，隋应南和厉繁还穿着二中校服，坐在那写作业，厉衍叼着棒棒糖靠在收银台旁边，一会儿揪一下厉繁的头发，一会儿踢一下隋应南的脚。厉繁宠溺地捏捏他的脸颊，隋应南从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给他。

　　“安分点，不然你看不到下册了。”

　　“还是你有办法治他。”

　　阳光柔软地披盖在他们身上，到处弥漫着水果的清香。

　　可这梦境随着霞姐凄厉的哭喊轰然碎裂，畸变成扭曲的碎片。

　　阳光变冷了，依然那么亮，可厉衍就是打心底里发冷。他低头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阳光，而是墓碑反射的白光，伴随着霞姐的哭喊声直直刺向厉衍的眼球。

　　他没有办法，只一个劲地重复一个名字。

　　隋应南，隋应南，隋应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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