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酒

作者:沂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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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深处的记忆


      手术结束后,小三花需要留院观察两周,防止术后感染和突发情况。谢逸到前台付清药物费用后,拖着酸软的身子回了家。
      谢逸把钥匙插进锁孔,玄关处的穿衣镜映出他沾着猫毛的衬衣。领口处暗红的血渍已经氧化成锈斑,他抬手脱掉衣服,仰躺在沙发上。
      白炽灯的光圈晃得谢逸有些刺痛,抬手遮住眼睛,大脑异常清明。他阖眼,希望拖着疲惫的身子睡去,却终不得意,干脆换件卫衣,给唐川发了条消息。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小区门口的露天烧烤摊。唐川用筷子尖戳着烤糊的鸡翅:“哥们,咋俩处了多少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还饭,我好感动啊。”
      谢逸无奈笑笑,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好像多了点什么,又好像没有。
      “喝点?”谢逸提议。
      “别了吧,我可不想再抗着你爬楼了……”
      谢逸无语,谢逸沉默,谢逸妥协。
      第四串掌中宝烤焦时,宠物医院小程序弹出通知:术后可探视。谢逸息屏的手顿了顿,唐川瞄到他给联系人备注的“江医生”以及上方系统初始头像的小灰人,笑得被辣椒面呛住。
      “这样不嫌麻烦吗?”

      次日上午,谢逸提着一袋子猫罐头猫条推开医院玻璃门。
      “来看三花么?在左手第二间,我带你去。”
      江栾起身,放开那只被他按着梳毛的大橘,抖了抖粘在白大褂上的猫毛。
      谢逸刚踏隔离室,缩在铁笼里的三花似是看见了他的身影,嗷呜嗷呜地叫起来,尾巴一下一下抽在笼子上,发出哐哐的响声。
      江栾倚着窗台笑道:“没见过流浪猫这么粘人的,昨天你送它过来以后,它蹲在暖气片上望了几个小时的门。”
      小三花叫得更凶了,江栾打开笼子,伸手安抚躁动的白色毛团。
      “精神还算不错。”
      谢逸蹲下身,打量着这个眼睛湿漉漉的小家伙,它拖着无法动弹的后腿蹭着谢逸的手指,伸出脏兮兮的爪子,他上前去,却被尖爪勾住了下摆,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
      “它好像赖上你了。”江栾开口。
      谢逸愣了下,无奈地扬了扬嘴角。他开了个罐头,把肉撵成泥倒进碗里,顺手摸了摸它凑到饭前毛茸茸的脑袋。
      “要不要带回家养着?”
      江栾捏着三花的后颈皮轻揉,侧头看着谢逸,漆黑的眸子反射出他小小的身影。
      见谢逸没有回答他,江栾移开目光,“它应激反应挺严重的,昨晚靠着另外三条腿把输液架都蹬翻了。”
      谢逸望着吃得满脸的三花叹气。
      “出院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呀?总在外面流浪也不是办法。”谢逸对小三花说。
      它真的听懂了似的,喵了一声以示回应,
      “要不就叫你汤圆吧?最好吃胖点,像汤圆一样。”谢逸突然开口,指尖陷进三花暖烘烘的绒毛里,“喜欢这个名字吗?喜欢就叫一声。”
      “喵~”
      谢逸被逗乐了,眼神中盛满了怜爱。
      他无法救赎自己,只得在这个不幸的小家伙身上找到慰藉,如同回望当初的自己。
      一切都会好的。
      “江医生你去忙吧,我再陪陪它就走。”谢逸说。
      江栾应声,交代好注意事项就离开了隔离室。
      谢逸从旁拉了把椅子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伸进裤兜,掏出昨天那张术前检查表,翻到空白的背面,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钢笔。
      笔尖在纸页洇开小片墨迹,谢逸手腕抖动几下,笔锋干练,洒脱,寥寥几下,汤圆单纯的眼眸和纤瘦的身体就浮于纸上。
      画面还有很多空白。
      谢逸不自然地向门口瞥了一眼,终究在纸上勾勒出那件飘扬的白大褂。
      江栾的头肩比实在太完美了,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推断出肌肉走向,他俯下身的一刹,比任何人体模特都要标准,无论是修长的腿,宽肩窄腰的身材,还是隐于衣物下的部分。
      职业病告诉学画多年的谢逸这种人体少画一个就亏一个,于是略带笑颜的江栾就出现在了汤圆的旁边。
      谢逸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速写,拍下照片发给唐川。
      Y:怎么样,是不是略有精进?
      Y:【图片】
      过了几分钟,唐川回复。
      哥的帅气你知道:呦,你怎么画上人物速写了,这大帅逼谁啊?
      Y:汤圆的主治医生。
      哥的帅气你知道:汤圆?那只三花吗?就他啊?还没要上微信?
      Y:待会儿就去,方便问问汤圆的情况。
      在隔离室又待了十几分钟,谢逸就离开了,他找到在办公室里的江栾。
      “江医生,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我没养过猫,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按理说医生没义务做到这个份上,但江栾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走后谢逸没有回到出租房,而是去了画室。虽说之前找的场地被恶意抬价,短期内办不了展子,但作品还是要画的,不然真的到时候,连幅像样子的代表作都没有。
      五月,临近盛夏,上海热得不得不开空调,谢逸推开画室的门,绿植清新的潮味混着松节油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墙角那幅蒙着白布未完成的画作,指尖悬在布角上许久,最终颓然垂落。画架上散落的炭笔和揉皱的草图里,隐约能看出轮廓——那是他筹备了三个月的个人画展核心,此刻却梗塞载心中。
      空调发出嗡鸣,他机械地挤出一管赭石,在调色盘上搅出漩涡。
      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化莫测的。
      窗外的暴雨突然倾泻,砸在屋顶的瓦砾上,啪嗒啪嗒地响,谢逸斜靠在椅子,指尖一下一下敲着笔杆。
      这种天气极易激发这无从发泄的思绪。
      掩藏在画室最深处的记忆被兀然翻出,谢逸失手打翻了水桶,污水顺着木地板的缝隙流淌至远处,漫过堆砌的废纸,停滞。
      一张模糊了笔迹的小稿粘在地面,晕开的铅笔线条让他瞳孔剧缩。
      那张线条稚嫩的画作,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母亲留下的血泪。
      单单几笔勾勒出的小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早已僵硬,爱意随之变质。
      爱吗?根本没有过。
      指甲几乎嵌进手心,谢逸咬着牙撕去那张“婚纱照”的右半部分,泄愤似的扔进水桶,默默看着它融化,消失。
      终归平静。
      儿时,也是这个地方,谢逸的母亲,谢素穿着一件淡蓝色披肩,静静地坐在这儿。
      这些记忆本不该如此清晰的……可她嘴角的一丝弧度,眼角的几条皱纹谢逸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刻进了血淋淋的内心。
      手上似乎还有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挥动画笔时的温度,那个身影就站在谢逸身后,回头望去又是一片虚无。
      母亲,你连梦中都不肯来见我,是否被伤透了心?是不能,还是不想?
      暴雨渐歇时,谢逸瘫坐在满地狼藉中。他摸着画布边缘干裂的痕迹,突然笑出了声声。
      可笑,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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