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

　　一瞬间的事情，车子驶过喷泉，一溜烟地穿过绿化带，在大门口停下，按照安排，第二辆车会在大门口喷泉处就停下，老大和市里的领导则会步行两分钟走到大门口，门口当然是驻地公司的老大和劳模先进代表，受捐赠学校的校长，当地教育局的负责人一行人，守着的。
　　车子停稳，记得去休息室休息一下，我去忙了，谢谢你们，辛苦了。
　　话说完，她已经推开车门，小跑着踏上几步台阶，门口的自动门已经打开了，她冲了进去。

　　你把车子停过去，然后就来大厅休息室等一会儿，我去看看四周的情况。那个叫常林的看着她跑远，转过头来，对吴鹏说。
　　好的，常哥，都是国字头的，企业，应该没事的，哥，市里听说提前也打了招呼的，你这一周也一直连轴转，待会儿没事，也休息一会儿，结束了，咱们还得送领导回酒店休息呢。
　　好的，我还是去看看，听说还有受捐赠地方的小孩子，人员成分和结构还是蛮复杂的，我去核实一下。他边说，边看着后视镜，观察后面领导一行的进度。
　　下车，他关上车门，两步走了上去，整理了一下领带，集团的领导和市里的领导快要到大门口，他已经笔挺地站在了门口，隐入暗处，门开了，嘉宾一行顺利地进场，领导后面的一个平头男对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对视，再迅速分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厅里，主席台上，江城当地公司的领导正在热情洋溢地致辞，一切，都井然有序，他在大厅的四周，默默地走完一圈，选了一个位置，站在廊柱侧面，这是一桩独立的办公楼，修得很现代化，漂亮，不高，只有五层，环绕一圈，一楼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空地，其余楼层则是圆环状设计，四周绕一圈，顶层是大玻璃，所以衬得整幢楼敞亮，开阔。办公室都是通透的大开间，落地玻璃，光洁干净，环绕一圈的办公室设置，也非常方便进行人员疏通，他自己都笑了起来，职业病，首先想到的是，遇到情况怎么办。
　　一个黑色的身影飘过身旁，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他不用回头，也不用侧过去，眼尾的余光告诉他，是她。
　　她手里没有了包，应该是放下了，只有一个手机，匆匆忙忙地从他身旁走过，细高跟随着她的走动，隐隐约约露出一小段，看她拐进楼梯了，一分钟后，他就看见她在二楼出现，
　　再上楼，三楼，再也没有看见。
　　三楼。对，待会儿捐赠仪式在一楼大厅举行，二楼以上，全都可以在楼上围栏处眺望和观看，虽然他知道，今天肯定已经清场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上楼去逐一查看，毕竟，今天还有小孩子在现场。
　　起心动念，他已经来到楼梯口，开始步行上楼。
　　二楼到了，他转了一圈，只有两个摄影摄像的师傅在，楼梯口有保安守着，办公室里还有人加班，对着电脑，这家单位好像是一家高科技企业，看样子可以。
　　转了一圈，来到楼梯口，步行上三楼，他放缓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
　　三楼到了，一到三楼，开阔了很多，出楼梯口的右手边，没有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他一眼看见了她，三楼一出来右手边，就是一个透明大玻璃的落地办公室，他眯了眼睛，看了看办公室的门牌，总秘办公室。
　　她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敲打着什么，手指翻动，表情严肃，微微地撅着嘴，他没有走过去，向反方向走了一圈，财务部，经营部，采购部，已经走到面对她办公室的这一侧了，楼下领导的欢迎致辞快要结束了，第二个发言的就是她们集团的老大了，第三个是市里的领导，然后就是捐赠仪式了。流程，他都已经记在了心里。
　　总裁办公室，他朝左侧看了看，原来如此，正对面，就是她的办公室了，两个办公室紧挨着，总裁办一出来，就能第一眼看见她。
　　她仍然在奋笔疾书地敲字，丝毫没有留意到他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没有打扰，看着她。
　　只见她没有再敲字，而是在浏览，嘴里念念有词，微微歪着头，突然再回正，然后，自己笑了起来。
　　在电脑上再点击了两下，就听见旁边打印机传来启动的声音。
　　Oh，my god.她伸了伸懒腰，转头，这才发现门口的他，一下子把手放下来，站了起来，你好，不好意思，刚刚没有看见你，进来坐坐吧。
　　你这办公室很气派呀，他笑着走了进去。
　　打印机似乎打完了，她走过来，在旁边的茶水台上拿起一个杯子，给他倒水。
　　不用不用，不客气，我自己来，我看你很忙的样子，你先去忙，我就是上楼来逛逛，把情况确认清楚，没有其他事，结果就看见了你。
　　好的好的，那你自己来啊，临时加了一个议程，让受捐赠的学校的孩子代表发个言，我得帮忙弄弄发言稿，我赶紧拿下去了，你自己坐啊，我待会儿上来。
　　她从打印机里拿出两张纸，又迅速浏览了一遍，笑着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对吧？
　　他笑了，是的，我非常理解，快去吧，慢点。
　　好的，你自己坐，别客气啊。语音未落，她已经转头出了办公室，小跑着去了楼梯口，按了电梯。
　　估计她刚刚上来没有坐电梯，也是去二楼看看情况吧。
　　嘟嘟，突然，她的办公桌上响起来两声震动，然后持续响着，她没有带手机。
　　他站起来，走到她办公桌跟前，果然，手机在打印机上，斜斜地放着，正在微微震动，他不是爱八卦的人，却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某些人”，某些人？他笑了，这是对谁的专属称呼？
　　他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四处打量她的这个办公室，整个办公室四面都是大玻璃，身后的大玻璃用遮光窗帘遮住了，一个办公桌，身后是一个黑色的大书柜，再旁边是两个沙发，一个是他正坐着的，还有一个在他侧面，都是黑色的皮沙发，坐着很舒服，一个大大的茶几，角落处是一个商务的黑色冰柜，一个咖啡机，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台，上面放着各种茶叶，咖啡用料。
　　办公室干净整洁，但肉眼可见，办公桌上堆满了东西，还有在酒店看见的那个包，显得有些凌乱，估计这几天被折磨得够呛。
　　办公桌的左手边是一个小小的国旗，红红的，亮亮的，他突然觉得很亲切，自己单位的每个办公室的办公桌上，都有一个国旗摆件。
　　嘟嘟，电话又震动了起来，不会有谁找她有急事吧？他站了起来，再度朝打印机走过去，是短信。
　　发信息也不回，干嘛呢？有这么忙？安总？晚上回不回家？你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干嘛？
　　语气霸道横蛮，亮光隐去，手机重归于平静。
　　他呆了呆，很快复原。
　　人家的私事。
　　他决定下楼去，走到门口，他替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朝电梯走去。
　　电梯响了，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他，他手长脚长，伸出手，扶住了她，隐隐可以闻到她传出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淡淡的，刚刚在车上，他其实就闻到了，不浓烈，但似乎又让人无法忽视，想要去寻个究竟，却又无处可寻的感觉，是她，她抬头，猝不及防地抬眼看着他，然后又笑了，叹了口气，微微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已经重新站好，并扶着她站好，没事，不急，不急，安总。
　　她笑了起来，别这样，叫我小安就好了。
　　我好像忘拿手机来，我上来看看，对了，下一个仪式就是学生代表发言了，很顺利，待会儿还要辛苦你们送我们老大回酒店一下，谢谢。
　　他挑了挑眉，看着她，这是我们的工作，不用客气，对了，你们领导明天去项目现场看看，你们单位会派人一直跟着吗？
　　啊，不用去了，我们老大专门说了，不用派人了，你们送到高速路口就行了，那边会有人来接他的。其实我们领导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这次可能是他难得一见的高调一次了，你看仪式都是在我们自己单位悄悄地开展就行了，不想去广而告之，扬名立万。
　　他笑了起来，看出来了，你们单位真不错。
　　谢谢。你是要准备下去了吗？
　　是的，我要下去和其他同志做一个交接，然后准备回酒店了。
　　好的，那再见，工作顺利。
　　工作顺利，他点点头，再度按了电梯，走了进去。
　　看着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电梯门关闭。
　　他不想看见她看到那条短信的样子，在车上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人家谈恋爱的两个年轻人吵架很正常，很正常，他不再去想。
　　小朋友发言完，整个仪式就顺利结束了，宾主尽欢，安排的紧凑而又感人。
　　他已经站在了车跟前，等着嘉宾和领导走出来，夜幕降临，天气微冷，从空调房里出来，反而觉得外面的清冽更让人舒服，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嘉宾和领导在门口再度握手寒喧，道别，接下来，又都上了各自的车，他也大踏步地走到1号车跟前，打开副驾的门，长腿迈进去，关门。
　　出发，到星海酒店。
　　收到，吴鹏已经发动了车辆。车队缓缓驶出，后面的车子也跟着，他在后视镜里看着门口的领导在挥手致意，吴鹏和他说老搭档，默契十足，驶出单位的这段路会放缓。
　　他的余光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冲到了大门口，是她，虽然远，但是他知道是她，站在台阶上的领导回头去和她说了几句，她点点头，跑下台阶，他关上了车窗，车队一行驶出大门。

　　回酒店的路很顺利，完全不塞车了，约莫20多分钟，车队开进了酒店的大堂门口，车子刚停稳，他已经下了车，走到门口，嘉宾的车子也缓缓停了下来，开车门，酒店大堂已经有人等候，一行人办妥手续，上了电梯，进了房间，今天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关上门，吴鹏先去洗澡，他脱了西装外套，这才觉得有点疲惫，还有些饿，是的，有些饿，晚上没有吃多少，那个叫安平的女孩子倒是吃的不少。
　　对了，市里的那个大姐很贴心，每次多会给工作人员准备一些宵夜，他朝卫生间吼了一嗓子，吴鹏，饿不饿？我准备去领点吃的。
　　吴鹏在里面扯着嗓子回应了，常哥，饿，帮我领一份，谢谢。
　　酒店的暖气开得足，他没有再穿外套，领带也扯了下来，风纪扣解开了两颗，整个人觉得舒服多了，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房卡，出了门。
　　进电梯，他记得老大姐给大家说了房号的，在17层，他按了17，电梯里空无一人，他仍然站得板正，习惯了。
　　出电梯，看标识，往左手边走，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行，你放心，小安，我待会儿拿上去，就会放在冰箱里，明天不会忘。
　　谢谢王秘，麻烦您了，我们领导让我送过来，是希望小学孩子们的心意，刚刚活动结束后，校长拉着我，说了好久，说一定要收下，又不贵，这才几十元钱，您放心，不违规，是当地的味道，我们大领导也是江州出去的，也希望他能有空尝尝家乡的咸菜的味道。也希望您和他有空多来江城指导我们工作，这次的行程太仓促了，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汇报。
　　对对对，这次确实安排的很满，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下次回总部述职，记得来找我。
　　好的，一定一定，您肯定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王秘。
　　那行，小安，再见，保持联系啊。
　　好的，王秘。
　　留步留步。
　　嗯？她也来酒店了？
　　是她的声音。
　　想着，步子加快，已经来到了门前，门是开着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也脱了外套，剩了白衬衣，头发已经挽成了一个髻，高高地，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在屋顶灯的映照下，隐隐还有汗。
　　帮希望小学的孩子们给领导送咸菜，他不禁绷了绷嘴角，笑了起来。
　　王秘书已经走了出来，这几天都在一起工作，大家都认识了，王秘微胖，戴眼镜，看上去和蔼，一出来就看见他，笑了，打招呼，也饿了，是吧？都是来找吃的，辛苦你们了，快去吧。
　　王秘好，他也笑了，就是，来拿点吃的。
　　早点休息，好的，好的，都早点休息。
　　明天见。
　　明天见。
　　他进了门，看见她正盯着门口，看着他，四目相接，都笑了。
　　要两份？够不够？她问。
　　你怎么来了？老大姐呢？
　　哦，我送点东西过来，老大姐去楼下一趟，让我帮她看一会儿。
　　哦，有什么吃的呀？
　　你来看看，老大姐准备的很细心，都已经分包好了，你们两，两份够吗？这么大个子，可不得多吃点儿。
　　他笑了，两份够了，晚上吃多了，不消化。
　　好的，她转身去提了两个袋子，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她清浅而又明亮的双眼看着他，坦荡光亮，他竟一时有点失神，接过袋子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冰的。
　　谢谢，那早点休息，再见。
　　他突然想起来在她办公室里看到的那条短信，已经转身的他，转过来，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远不远？
　　你其实可以晚上在这里休息，明天直接去上班啊？
　　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自己不是话多的人，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堆话。
　　哦，要回去的，她接过话，没事，有点远，但还好的。
　　哦。他应了一声，很想问，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吗？话没有说出口。
　　小安，小安，是老大姐的声音，酒店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是几乎听不见的。
　　我在呢，姐。
　　哎呀，小常也在呢？饿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孩子，晚上一定得饿。
　　对呀，每次出任务，我一听说您在，我就开心，和您搭档，我们最开心了。
　　哈哈哈哈，老大姐高兴地笑起来，就会哄我开心。
　　老大姐转头，又对着她说，对了，小安，这么晚，还要回去呀？有人来接你吗？有空的房间，要不要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你上班也近。
　　她迟疑了一下，算了，姐，还是回去，今天跑了一身汗，回去主要是想换换衣服。
　　老大姐笑了，行行行，家里有人等着，是吧？我懂，那小心点啊，回去报给平安，小常他们的公车有使用规定，也不能送你，我还得在这里呆着，也不能送你，抱歉啊。
　　您太客气了，姐，已经非常感谢了，这次和您一起共事，我学到了好多东西。
　　老大姐又笑了起来，一个个地嘴都这么甜。下次打电话联系啊，现在我们都留了手机了。
　　对了，小常，你加小安的电话没有？加一个，加一个，这可是好单位啊，以后说不定还有一起
　　再合作的机会呢。
　　小安，你也加一个小常的，小常这小伙子非常不错，很优秀的，明天你们集团领导不是还要去禹州吗，万一有个啥事，也方便你们两联系。
　　好的，他已经掏出了手机，常林，手机号：1234567890。
　　我给你打过来吧，麻烦你存一下，谢谢。
　　电话屏幕亮起来，他不动声色地保存下来。抬头，好的，我已经存了，那我先回去了，吴鹏还等着夜宵呢。
　　互相道别，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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