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夏

　　祁东把林念佳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轻“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好像只想让林念佳听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林念佳这么瘦还要减肥。在她旁边都能看到她凸出来的骨头。看着一只手就能抡起来。

　　她的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男生的眼，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挑，仿佛在问：怎么不吃。
　　林念佳瞬间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馄饨，不情不愿地又吃了两个。

　　一碗馄饨吃了半小时，终于在九点多出了馄饨店。几个人在馄饨店门口就开始道别。

　　“东哥，今天不回大院吗？”张柯问了一句。
　　“我今晚回华门宜玺。”祁东说。

　　“那佳佳，我也走了，拜拜，明天见。”林念佳和张棋挥了挥手说，明天见。
　　等他们三人走后，林念佳和祁东说，“我们也走吧。”

　　冬夜的街边, 灯光柔和地洒落, 行人匆匆，到处是下班归家的人。

　　沿着步合街，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
　　林念佳突然问道：“祁东，你是故意送我回家的吗？”然后转过头看着他。

　　祁东没想到林念佳会主动问出来。

　　他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没有什么故意不故意，我今天想回华门宜玺住。”

　　两人对视良久。

　　突然，一阵鸣笛声响起。在两人的安静中显得犹为明显。

　　之后，两人慢慢移开视线，然后一句话都没说，静悄悄地走着，倒是很和谐，丝毫不尴尬。

　　清风拂过脸颊，好似两人都有密密麻麻的心事。

　　走到楼下，祁东随口问了一句：“你家在哪栋？”看着林念佳还在思绪中，祁东直接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

　　“诶，林念佳，问你呢，你回一声啊。”男生的声音一下把林念佳拉了回来。

　　“我住三栋，就在那边，拜拜，对了，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回家了。”林念佳急忙往那边走去。

　　祁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说：“真有意思。”转身朝另一边走。

　　林念佳悄悄打开房门，刚进玄关处，江兰就坐在客厅盯着她。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啊?我跟你说，不要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家，万一你出个好歹我该怎么办啊？万一和欢欢一样，妈妈该怎么活下去？”江兰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轻不重地打在林念佳的心上。

　　她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燕麦色针织毛衣，下身穿着一条深灰色的法兰绒睡裤。

　　身形高挑，即使坐着，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明明，家里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热气，可林念佳还是感觉到了无比地生冷。

　　江兰的要求严格，必须按时回家，按时吃饭。然后控制睡觉时间，控制饮食饭量。

　　自从林念欢因为车祸意外身亡，林念佳就开始像傀儡一样的生活，没有生活的自主权，无趣，沉默，压抑。

　　林念佳看着江兰，耐心地说：“妈妈，以后我一定会早回来的，别担心，我听话。”

　　江兰缓了会情绪，又说：“赶紧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还有五分钟10点，赶紧去。”

　　林念佳和江兰说过晚安后，回了自己卧室。进入洗漱间，她开始麻木的进行简单的洗漱，10点会准时断电。

　　黑暗的房间，林念佳坐在床边，泡着脚开始漫无目的的想，如果姐姐在，这个家应该会欢快很多，真的好想姐姐。

　　躺在床上，借着一丝月光洒在床前，林念佳仿佛看到了林念欢在朝着她招手，好像在说：“小佳，晚安。”

　　第二天早上，6点准时起床，林念佳感觉自己头晕眼花的。

　　简单冲澡后，6点半准时吃早饭。

　　江兰把热牛奶和面包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个水煮蛋，厉声说：“赶紧吃，不早了。”

　　林念佳囫囵吞枣地往嘴巴里塞，终于赶在6点40吃完了，然后准时出门。

　　走出楼外，林念佳赶紧跑到了公共卫生间，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完终于好受了些。

　　其实，林念佳不喜欢西式早餐，很讨厌鸡蛋和面包放在一起吃，但林念欢喜欢。

　　为了江兰最后的一丝执念，林念佳每天都强迫自己吃完，只需要在江兰面前吃完。

　　普高的规定：每天检查校牌，每天查迟到早退。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定。

　　林念佳好不容易走到学校，发现自己没带校牌，她不想回家，只好在校门口蹲着看能不能等到同班同学，让她替自己给老师请个假。

　　蹲着蹲着头更晕了。

　　6点55分30秒，林念佳才看见张棋，她背着书包，正急匆匆地往学校赶。

　　“琪琪。”张棋没有看见人，只听见了林念佳的声音。一转头，林念佳正蹲在门口的树下。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张棋着急的问：“佳佳，怎么了？我陪你去医院。”

　　林念佳看着张棋，轻声说：“琪琪，你先去学校，我回家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帮我请个假。去吧，你快进去上课，马上就要迟到了。”

　　张棋看着往学校跑的学生，和林念佳说：“你先回家吃点药，我进去请假，放学后我再去看你。”

　　说完，张棋走了。林念佳蹲了一会，头更晕了。

　　她不想回家，只想一个人待着。

　　看着街边小商小贩的叫嚷声，林念佳才感觉有了点烟火气。

　　她走到青云巷附近的药店，买了感冒药，坐在“一杯茶”外，茫然地看着街边行人。

　　祁东昨晚回到华门宜玺后，又被祁父一通电话叫回了御苑。

　　“什么时候去军营？开学已经三周了，你去了三天，不想学习就滚去军营？我是管不了你了，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一天不去学校。就给我滚去军营。”祁伏看着祁东散漫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现在想管我了，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儿？”祁东死死的盯着起伏，面色阴沉，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仿佛压抑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混账东西，你不要老用雪莹的死来说事。现在是你，祁东，我不希望我祁伏的儿子是这个鬼样子。”祁伏胸膛起伏剧烈，呼吸急促。

　　祁东听完，一言不发，转身向门外走去。

　　祁伏怒吼道：“我这么有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

　　王妈赶紧将祁伏扶到沙发上，苦口婆心地说，“您千万别和小东一般见识，他会明白夫人和你的苦心的。”

　　祁东最后还是回了华门宜玺的家，到家又喝了几瓶啤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卧室门口的萨摩耶饿的上窜下跳，祁东被“咚咚咚”的声音吵醒了，大声威胁：“椰子，大早上的，你要上天啊，你再闹，我明天就把你送走。”

　　说完，客厅的声音更大了。

　　祁东脸色阴沉，缓了会才下床。

　　中午的阳光，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毫无保留地释放着光芒，直直地照着厨房。

　　厨房的窗户宽敞而明亮，阳光透过玻璃倾洒而入，仿佛给整个厨房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帘幔。白色的瓷砖墙壁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微光。

　　穿着背心，短裤的男生站在冰箱前，咕噜咕噜的喝着水。然后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萨摩耶。

　　萨摩耶的大名叫椰子，浑身雪白，长得很乖，但本性调皮捣蛋。

　　此时的它正期待地看着主人。

　　祁东扬眉，然后走到柜子前，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眼底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看着一个空袋子，无语道：“椰子，你真能吃。”
　　椰子哼唧了两声，仿佛在说：求求你做个人吧。
　　祁东怕它真饿出毛病，直接套了外套，往门口走。旺旺乐园在青云巷的拐角处，青云巷离华门宜玺距离不远，但祁东为了省事，下地库直接开了辆车。

　　车停到巷子口，祁东直接进了旺旺乐园。

　　“欢迎光临，旺旺乐园。有什么需要的吗？”前台小姐的声音响起。

　　祁东指着手机里狗粮的照片说，“这个牌子，帮我拿五袋，放到巷子口外那辆越野的后备箱。”

　　“您稍等，一共1500。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
　　……

　　祁东还没走出“旺旺乐园”，就听见了前台的人的声音。

　　“小灿，你可是没看见，刚才有个帅哥买了五袋狗粮，开的还是越野。有颜有钱，今天的班可没白上。”

　　祁东没什么反应，心里想着这肯定够椰子吃两个月了。

　　冬天的阳光不晒，照在身上暖暖的。

　　正准备上车时，无意间一瞥，看见对面奶茶店的林念佳。

　　祁东眼底藏起惊讶，嘴角慢慢泛起微笑。他很好奇，第一名不去上课在这发呆，这是什么逻辑。

　　其实林念佳什么都没想，就想安稳的度过今天。

　　不要让妈妈发现自己没上课，也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发烧。

　　如果江兰发现，就会严格要求去医院输药水，各种维持身体健康的药，每次都快输吐了。

　　祁东走过去的时候，林念佳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像僵尸一样坐着。

　　他又像昨晚一样，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她才慢慢回神。

　　“好巧，你也来喝奶茶吗？”非常僵硬的开场白。

　　“林念佳，你生病了。”祁东略一迟疑，耐心说：“我们去医院。”

　　林念佳笑了，只是笑容略显勉强，像一支脆弱且孤单的月光花，在夜里悄悄绽放，然后慢慢消失。

　　易碎易逝。

　　“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谢谢关心。”

　　显然，祁东不相信林念佳吃过药了一会就好的鬼话，嘴角微抿，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念佳，强硬地说：“要不去医院，要不送你回家。”

　　林念佳嘟囔道：“我不回家，也不去医院，你别管我。”

　　祁东看着她烧糊涂的神情，俯身把林念佳抱了起来。

　　林念佳嘴里又开始嘟囔着：“不舒服，快把我放下去。”

　　祁东听见她难受的语气，立马换了个姿势，公主抱了起来。一抱才感觉，这姑娘轻得跟羽毛一样，感觉风过来都能吹跑。

　　小姑娘没什么力气，只能用眼神呵斥她。祁东三两步走到车旁，把林念佳放到了副驾驶，然后把衣服盖在女生身上。

　　过了两分钟，林念佳窝在副驾驶睡着了。

　　女生安静地卧着，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双眼此刻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略显苍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微微泛白，而且还轻轻抿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她身上随意地披着祁东的外套，宽大的衣摆将裹了大半，更显娇小。

　　祁东把林念佳直接抱到了客卧，离主卧最近的卧室。

　　然后给方易打了个电话。

　　“方叔，你现在能来华门宜玺一趟吗？带上医药箱。”方易是祁家的家庭医生。

　　只听见方易严肃地说：“小东，出什么事了？我马上就到。”还没等祁东开口，电话已经挂断了。

　　祁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林念佳，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林念佳，你是不是病了？是病了吗？

　　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往日的模样，身体轻盈，眼睛无光。

　　门铃响起的时候，祁东还在直愣愣地盯着林念佳。

　　椰子察觉到主人的心不在焉，直接跳到了他身上。

　　祁东摸了摸椰子的头，回神了。

　　他刚打开门，方易火急火燎地冲进门，大声问：“怎么回事啊，谁受伤了？”

　　祁东“嘘”了一声，直接带着他走进客卧。

　　“这小女孩谁啊？小东，你谈对象了？”方易小声说。

　　“方叔，你快看一下，她怎么样？”祁东声音渐沉，眉头紧锁。

　　方易检查了半天，说：“这孩子太瘦了，因为感冒引起了发烧，我给她打了退烧针，消消热，先让她睡一觉。”

　　等方易走了，椰子趴在床边，好奇地盯着床上的林念佳。

　　他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主子喂粮。

　　祁东喂完椰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游戏打得心不在焉。

　　“Game over”的声音一响起，他立马下线。

　　然后给林以南发了信息：【你知道林念佳家庭情况吗？】

　　林以南回道：

　　【林念佳，好像是父亲和妹妹都出意外了，现在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她妈管林念佳管得特别严。】

　　【怎么了，东哥，你对林念佳有意思啊。】

　　【我就是问一下，皮痒了。】

　　看见祁东打过来的字，林以南才开始认真起来。

　　【哥，咱还是别祸害人第一名了？人都说高中不谈恋爱了，咱也不能明知故犯吧。】

　　“明知故犯，”祁东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高中不谈，那就大学再谈。

　　林念佳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缓缓起身，墙上挂着一副油画，是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孩子。

　　走出客卧，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男生坐在沙发上，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不知道对面发来了什么消息，只见他嘴角一挑，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祁东刚准备去看林念佳醒了没，却对上了女生探究的目光。

　　林念佳主动移开了眼，听见祁东“哼”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她胆子小。

　　“这是你家啊，谢谢你。”林念佳坐在另一边，带着点鼻音。

　　祁东似笑非笑，“又这么官方啊，林大小姐，我刚才订了粥，要不吃完再感谢。”

　　林念佳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说：“祁东，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问她，为什么不去医院？也不想回家？

　　祁东从厨房拿了一杯水，递给她，听见她主动的话，他笑得更欢了：“我猜，你不会轻易告诉我，我就不问了，我等你主动和我说。”

　　“林念佳，世界盛大而绚烂，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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